61、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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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撫額,原來裴適真一直都是這麼買東西的,也不問價格,隨手抓一塊銀子丟過去,只會多不會少,然後自己從人家的攤子上拿了就走。
要把這種狐仙似的人拉回凡俗人世,就得從討價還價這種小肚雞腸的事開始。她摁住裴適真的手,嗔怪地說:“你是不是傻,那塊銀子,夠買三五個上好的新羅婢了,拿錢給我,你看著。”
講價錢這種事,其實幼安也並沒有什麼機會特意練過,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無師自通的領域,再加上幼安有意要示範給裴適真看,直接發揮出了生平最高水平。舌燦蓮花之下,賣東西的那位很快就敗下陣來,砍了三分之二的價格,還額外贈送了兩竹筒米汁。
幼安捧著還燙手的點心,嘻嘻笑著跳回車上。那婦人不服氣,遠遠地對著裴適真說:“這位郎君真是好命喲,一看就知道出身貴重,娶個小娘子又這麼厲害,家裡要攢下金山銀山了喲。”
“怎麼那麼小氣,改日再來照應你的生意就是了。”幼安一心只當裴適真聽不懂這些,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合攏簾子把老婦人的聒噪聲隔絕在外。
她把裝著米汁的竹筒遞過去,笑得眉眼彎彎:“其實那涼糕本就不值錢,那個價錢我都嫌貴呢,這兩個竹筒裡的才是好東西,你嚐嚐啊。”
裴適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不在焉地接過來,送到嘴邊,一口下肚,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向手邊的痰盂了吐出一塊乳白色的東西。
“哎哎,別吐啊,”幼安抬手在他身上輕輕一拍,“那是雪耳,很貴的,這兩竹筒米汁,金貴就金貴在那上面了。”
平生只吃黍米和豬頸的裴適真,根本不知道雪耳是什麼東西。幼安看見他兩隻眼睛裡露出迷茫神色,就試圖解釋給他聽:“有一些樹木上面,潮溼的時候會生黴,有一種特殊的黴,長出來是這樣雪白的,可以養成好大一朵,採下來就是雪耳了。”
裴適真聽了前一句話,原本又送了一口到嘴裡,緊接著就聽見了後面一句,那一口就卡在喉嚨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生生憋得臉都綠了。
幼安實在撐不住,笑得東倒西歪:“對不住,是我解說得太詳細了。那些官員的夫人,都喜歡用雪耳進補,不過她們多半也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長出來的。”她輕輕嘆一口氣:“所以說啊,有些事情難得糊塗,何必非要究根問底呢,是不是?”
裴適真知道她要說些什麼,他很想一聲應下來,哪怕從此再不是有天縱之才的京中傳奇,他盯著幼安的臉,貪婪地看她生動的表情,正要伸出手去,那張臉在他眼中,忽然變成一個小小的女嬰,耳邊是他日日夜夜都忘不了的獰笑聲音:“你來替她,我就放過她,你看著可比她銷魂多了……”
他能描骨繪容,同一張臉孔,前後數十年的模樣,都能推算得出。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猛地推開了幼安,力氣大得差點把她直接推下去。
幼安只當他覺得自己太過冒犯,也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了。尋常人要改變一個小小的習慣,尚且不容易,要扭轉執拗的裴適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到了如意繡坊,幼安卻不下車,只遠遠地隔著簾子看過去。如今宮裡重查內六局的舊賬,鬧得聲勢這麼大,這家繡坊的主人如果得了訊息,應該也會想些法子應對,以防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這家繡坊的生意,其實算不上特別好,看起來中規中矩,三兩個夥計便應付得來。一直等到傍晚,終於有一個人進了幼安的視線,那人一出現,掌櫃就親自迎出來,滿臉堆笑地引著他進去。可進了繡坊,那人又並不看什麼東西,而是直接拐進了內室,然後便看不到了。
幼安認得那張臉,正是曾經出現在裴思月那裡的趙道生。李旦曾經對她說過,趙道生是李賢身邊的奴僕,如果這處繡坊是李賢的私產,能夠壟斷皇宮的採買,就不奇怪了。可如果這裡是李賢的產業,李賢成為太子之後,風頭正盛,這個時候查到他的頭上,也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
沒等她想出個頭緒來,趙道生已經從如意繡坊裡走出來了,似乎把什麼東西裝進了袖筒裡,在掌櫃不住的諂媚賠笑中走遠了。
幼安想都沒想,就要追過去看看,卻被裴適真一把拉住了,只說了兩個字:“地契。”幼安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過度簡略的說話方式,知道他說的是趙道生手裡拿的東西,只是有些驚詫,隔得這麼遠,他竟然能看清楚。
這麼一來一往的功夫,趙道生已經消失在人群裡不見了。出門一趟,幼安心中的疑惑並未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回到尚工局的住處,慧安卻早已經在這裡等了。自從離開東宮,慧安被分去司庫手底下保管藥物,是個終日不見人的差事,幼安便再也沒見過她。幼安知道慧安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卻極耐得住寂寞,倒也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