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查賬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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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秀兒誇張地嘆一口氣:“要我說啊,你何必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晉升不晉升,有那麼重要麼?做宮女而已,就算做成了尚級的女官,仍舊不會是這一片紅磚碧瓦的主人,只是奴婢而已,那麼認真做什麼?”
幼安知道,自己跟韋秀兒的人生理想,差別實在太大。從小順風順水長大的韋秀兒,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比較不出究竟哪個皇子最為英挺帥氣,她必定不能理解,自己遲早有一天,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姿態走進含涼殿的心願。
“我才不會親自查,”幼安在她臉頰上一捏,“我不過是先來了解一下,免得到時候被人幾句話就唬住了,你等著吧,過不了幾天,就會有人主動跳出來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內六局的宮女這麼一鬧,有人就坐不住了,三番兩次找門路,向武皇后進言,建議徹查內六局的收支賬目。其中,內侍省對這件事最為熱心,幾個學過些數算、賬目的內侍,主動請纓,願意協助尚工局徹查。
幼安自然也想得到,內侍省如此熱心的原因。原本內侍省掌管御前的迎來送往、宮裡的採買收支,雖然是閹人,地位卻很微妙,尋常的朝臣都不敢為難他們,還要私底下送上豐厚的賞錢,藉以打探皇帝的喜怒。可自從皇帝的頭風病日漸嚴重,武皇后代理朝政,內侍省的地位就大不如從前,在一些事情上,內六局就漸漸蓋過了內侍省。
好容易讓內侍省抓住了這個機會,即使不能奪位一部分權力,能讓內六局顏面掃地,也是好的。
武皇后自然不會親自過問這些瑣事,隨手便指派給賀尚宮安排。偏趕上有番邦屬國剛遞了國書,要來朝見帝后,賀尚宮忙得不可開交,便又往下派了一層。這一派,倒是給幼安派了個很尷尬的人來,正是那位見過兩次面的小書女。只不過,有些時日沒見,這些小書女也高升了,已經內弘文館裡正式的書女了。
有宮婢正式地介紹了,她才終於知道,這個高挑的女孩子,姓上官,那曾經是滿朝文武中,相當煊赫的一個姓氏。
幼安很少會對人生出這種彆扭的情緒,因為她太瞭解“人各為己”的心態,也覺得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妥,可她對上官婉兒就是親近不起來。
比起時下公認的那些美女,上官婉兒的面容顯得太過素淨單調了,可她身上帶著一股特別的氣質,一看便知飽讀詩書。也正因為這一點,無論她說什麼,總是很容易叫人相信。內六局和內侍省,都對她來監督查賬沒有意義,反倒把幼安這個真正掌管刑罰的女史,給冷落了。
匠人與讀書人之間,自古就有一場打不清的官司。在儒士眼中,能做出精巧的機關和繁美的器物,靠的不過是奇巧淫計,使人玩物喪志。可在能工巧匠眼裡,一切都要憑本事說話,只動嘴算什麼能耐?幼安告訴自己,她對這位上官婉兒看不順眼,完全是因為身為匠人之後,不能在詩書後人的面前丟面子。
當幾個柳木箱子裝著賬冊搬進榮恩閣時,幼安終於忍不住了,上前問道:“上官娘子既然奉命來監督,都不用驗證一下這些賬目的真偽麼?”
上官婉兒的情緒,就好像從來不會波動一樣,她微微笑著反問:“根本還沒有開啟看,哪裡就能斷定真假?這麼多人在這,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一點點看下去,有可疑的地方,總能揪出來的。”
她淺淺笑著說話的樣子,就跟那天在東市繡坊、李旦身邊時,一模一樣。她自己不生氣,挑動別人生氣卻是一把好手,叫宮婢上前把箱子逐一開啟:“安娘,要是你有好辦法直接鑑別真偽,那就讓我們開開眼。要是也沒有,那就把賬冊分下去,讓他們開始吧,時間可是緊得很呢。”
幼安被她這麼拿話一擠兌,要是找不出點什麼來,面子上就過不去了,往後幾天,都要頂著個“沒事找事、浪費時間”的帽子。
她的目光在幾口柳木箱子裡掃了一圈,忽然伸手抽出一本賬冊來,放在上官婉兒面前:“這一本封皮木料的顏色,明顯比前後幾冊淺一些,說明用的不是同一批木料裝訂,這算不算可疑?”
上官婉兒連手指都不動一下,便說道:“裝訂這一本時,剛好用了別的木料做封皮,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僅憑這一點就說賬冊有假,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吧,還是要看了內容才知道。”
幼安隨手翻開兩頁:“這內容不看也罷,一本賬冊上的內容,應該是今天記一點,明天記一點,到整本記完的時候,所有紙張都應該陳舊卷邊,可是這一本里面的紙張,都是簇新的,可見這本賬冊,根本就是重編制的。”
話一出口,原本低頭等著看熱鬧的人,都抬頭來看向幼安,這種細節聽起來簡單,可要是沒人說起,也不是那麼容易注意到的。
上官婉兒回頭轉向內六局來的人:“這一本是誰送來的,自己出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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