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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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筆草詔本無過錯,”李隆基用馬鞭一指,“可你數次鼓動韋氏和安樂公主把持朝政,甚至替她們剷除異己,藉以換取自己的榮恩不衰,這就是天大的過錯。至於你教導過本王,前因後果姑且不提,你是教我如何做的?你叫我在皇祖母、父王、太平姑姑之間周旋,不可開罪了任何一邊,以便宮中情形當真有變時,他們都能助我。教我這種道理,也能算做授業之恩?真是荒謬。”
幼安從前便知道,李隆基口舌伶俐,卻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如此聲色俱厲害地斥責人。
上官婉兒看見李隆基臉上的神情,自己“教”的東西,他已經全都學會了,甚至比自己能夠教的更好。
李隆基對自己近身的侍衛示意,侍衛上前,從上官婉兒手中取過遺詔,李隆基卻並不接,仍舊對著上官婉兒說話:“七叔叔是被韋氏投毒而死的,並非纏綿病榻、久治不愈,哪裡會想到留什麼遺詔?你用假冒的遺詔討好我,無非是想故技重施,讓我看在你有擁立之功的份上,仍舊善待你。”
“可是你想錯了,我的父王仍在,即便七叔叔的不想傳位給他自己的兒子,這皇位也不該由我坐上去。用一份假冒的詔書,置我於罔顧君父的境地,實在該誅!”
侍衛已經用繩索勒住了上官婉兒的脖子,李隆基跳下馬來,在她身前俯下身子:“還有,你明知道我要在宮中借火油防火,還故意叫人鎖住那處小門,想讓我的生母今晚因我宮變而死,這一點,最可惡。”
他已經把話說到如此明白的份上,上官婉兒知道,自己今晚難逃一死,她向前探身,只在李隆基一人耳邊說話:“郡王,即使你有今晚誅滅韋氏的大功,八殿下登基後,李成器既是長子、又是嫡子,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從出生起就註定了。就好像你,身為皇孫、郡王,當然不可能明白,像我這樣在掖庭長大的人,只要能活下去,是什麼事都肯做的。”
李隆基瞳孔緊縮,顯然因為她的話而感到心中不快,可他一句話也沒說,直起身走到李旦面前,鄭重其事地雙膝跪倒:“宮中無主,請父王主持大局。”在他身後,侍衛的手用力收緊,上官婉兒清冷的面孔,終於漸漸失去了血色。
李旦虛虛伸出一隻手:“請起吧,孤對今晚宮中的事,毫不知情,誅滅韋氏,都是你一人的功勞,宮中諸事,你繼續安排就是,不必問孤的意思。”
“兒子不敢,”李隆基直接長拜下去,“今晚的事,事先也是沒有任何把握,與其稟告了父王,讓父王平白擔心,不如我索性冒死一搏。如果成了,是仰賴父王的福氣,如果沒成,那我一力承擔後果就是。”
李旦的身子仍舊一動不動,只繼續牢牢握著幼安的手:“孤累了,太晚了,孤要先回去休息,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吧。”
他直接帶著幼安登車回府,把偌大的皇宮和惶惶不安的人心,都留給了李隆基。
此時名義上仍舊是李重茂在位,安撫、獎懲的詔書,都用李重茂的名義發出,宮人、武將、朝臣,眼見塵埃落定,心緒也跟著平穩下來,一切照舊按部就班地進行,只是皇帝本人再沒有露面,幾乎一切要事,都是李隆基出面安排的。
不知道是李重茂自己的念頭,還是李隆基私下對他施壓,短短几天之後,李重茂便親筆寫了書信給李旦,說自己年輕不曉事,想把這個帝位讓給八皇叔。
李旦看過信便隨手放在一邊,仍舊用銀鉤子挑著精細魚食,喂他新進得來的幾尾紅鯉。
幼安伸手要去拿那封信來看,卻被李旦一把攔腰抱住,硬拉著她到自己身前:“管那些做什麼,這幾尾魚,再長大些,就可以挪去池塘裡了,我早就想在你的小院子裡加個小池,臨池暢飲。”
幼安被他箍住,動彈不得,索性坐在他身上,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從前你那麼操心自己的幾個兄長,怎麼現在這時候,倒什麼也不管了?”
“此一時,彼一時,”李旦把裝魚食的小碗放在一旁,也張開手臂擁住她,“如今武氏早已凋零,韋庶人一黨也已經伏誅,不過是個帝位而已,磨蹭幾天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他勾起幼安的下頷:“你莫不是還在跟孤生氣,嫌棄孤不肯早早接了帝位過來,然後乖乖地傳位給永郎?”
“胡說什麼?”幼安聽見他提起這事便惱,要不是他當初把話說得那麼絕情,她哪裡至於萬念俱灰,覺得餘生再沒什麼指望。塵埃落定之後再想想,倒也明白了他的念頭,與其把她藏在府中不能見人,不如讓她在宮中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確如他所說,他這一生,樣樣事都是順著她的。
“永郎這孩子,的確天生便是該做皇帝的,能把利弊與情感截然分開,”李旦在幼安唇上淺淺一啄,“只要他別像孤一樣,遇上個拿捏不住的女人,在帝位之上一生順遂,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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