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一連幾日悄然無聲,幼安甚至無從知曉,上官婉兒有沒有把那道沒寫完的遺詔拿給李隆基。

將近子時,幼安忽然聽見外面有隱約的嘈雜聲,她本就合衣而臥,覺得那聲音與從前幾次經歷宮變時頗有相似之處,立刻翻身坐起。

推開房門,那聲音在夜色中便更加清晰,兵戈相接的聲響,夾雜著呼喊聲,越來越近。

遠處起了熊熊的火光,幼安聞到刺鼻的煙霧味道飄過來,立刻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下風向,她趕忙折返回去,取了帕子沾溼,捂住口鼻。

可是那火勢來得實在太快了,沒過多久就已經把宮牆四面的樹木都引燃了,煙霧不但嗆得她直流眼淚,還嚴重遮擋了視線,根本看不清通向外面的路在哪裡。

幼安摸索到一處側門,伸手用力推了兩下,那扇門只是發出沉悶的聲響,完全推不開。

這扇門平日裡是不上鎖的,可是今天特意有人鎖住了,看來是要藉機置她於死地。不用想也知道,這人不是韋秀兒就是上官婉兒,只有她們兩個如此恨她,又顧忌李旦的看法,不敢直接設個罪名處死她。

四下裡都是濃煙烈火,絕對沒有可能再去找另外一個出口,幼安背貼著宮牆滑坐在地上,正以為沒有指望時,頭頂忽然有半溫的水潑下來,衣衫都被淋溼了,可是先前被濃煙籠罩的沉悶窒息感,也得以暫時緩解。

幼安喘過一口氣,仰頭看去,年輕的男人翻牆而過,半跪著保住她,聲音都有些哽咽:“母妃……”

是她的成器……

先前所有的自怨自艾,都因為這一聲“母妃”煙消雲散了,她不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至少還有成器惦念著她,會到一片火海中間來救她。

幼安攬住李成器的頭:“你不該到這來……”

李成器只是像小時候一樣,把頭靠在幼安身上,片刻之後,他便敏捷地起身,從衣袖取出一隻小巧的馬哨。

尖銳的聲響過後,門外傳來用利斧砸開門閂的聲響。“轟隆”一聲盪開無數塵土,大門被孔武有力的侍衛從外面直接推開,煙塵散去,李旦正正出現在門外,看見幼安安好無恙,衣袖裡握緊的手才緩緩鬆開。

他帶來的人都很得力,不用等李旦吩咐,直接就近取了水來滅火。

李成器乖覺地退開,把安靜的空間留給他長久分離的父母。

沉默過後,李旦忽然一步跨進門來,直接抱住了幼安。四面都是忙亂救火的部下,幼安有些不好意思,在他懷中掙了幾下,卻被李旦直接按住了頭。

“孤這輩子,是等不到你主動服軟的那一天了,”李旦在她頭頂,幽幽地嘆了口氣,“也罷,等不到就等不到吧,你只要站在原地就好,孤會來找你的,你可千萬……別再亂跑了。”

距離幼安被女皇突然召入宮中,也有將近十年了,十年如一日,李旦想起那時的感受,仍舊覺得心中如凌遲一般。他珍重藏起的至寶,就那麼被人整個挖出來,摔個粉碎。

萬幸,上天垂憐,他的幼安並沒有死。

幼安聽見他胸口的心跳聲,眼睛裡漸漸漫起一層霧氣:“你不是還要跟我打賭,看誰能贏麼,現在勝負未分……”

“你真是傻,”李旦直接截斷了她的話,“孤從沒想過要贏你,這場賭鬥你不會輸。”

“今晚宮中的情形,孤給了他們兩個幾乎一樣的資訊和機會,只要他們願意,都有機會試試接近那個代表至高權力的位置。可是成器選擇了來救你,甘願放棄其他的可能。”

李成器站在幾步開外,似乎知道父親在評說自己,臉上竟然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幾分靦腆。

李旦看他一眼,眼神中滿是懂得的神色:“孤早就猜到他會這麼選,但是孤不能替他們任何一人做決定,孤把選擇的機會交到他們自己手上,選了的,就要善加珍重,放棄的,日後也不要覺得後悔。”

幼安恍然大悟,原來李旦是在用這樣的方法,教導他的兩個兒子,她想起李隆基,急忙忙地問:“那永郎呢,他在哪裡?”

李旦撫一撫她的髮絲:“我們沿著主道出去,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幼安順從地跟著李旦,沿著宮道走出去,李旦握住她一隻手,與她手指交疊,再也不肯分開。

宮中已經亂成一團,幼安放眼看過去,才意識到,李隆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