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曾經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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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適卻恍若未聞地把幼安緊緊圈住,不管她怎麼掙扎都不肯鬆開。從前幼安只知道裴適真的頭腦非同尋常,並不曾注意過別的方面,直到這時候才發現,裴適真身形頎長,手上也很有力氣。
幼安其實並不敢大聲叫嚷,如今還在舉國大喪期間,當真惹了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她安靜下來,放輕了聲音:“我不動了,你有什麼話想說,說了就放我走,好不好?”
裴適真移了一隻手上來,捧住了幼安的側臉,在心裡說了一句:你在天后面前,為什麼都不看我?他以為這話很容易說出口,甚至已經在心裡練習了無數遍,可是對著幼安那雙濃黑的眼睛,就是怎麼都說不出來。他心裡起了一陣不可遏制的急躁,連抓著幼安的手都用上了力。
幼安看著他眉間一點點細微的變化,知道他心裡已經山傾海瀉,可她不是神,他不說出來,她就沒辦法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猛地想起,曾經聽說過裴適真有一張特製的沙盤,當他不想說話的時候,便會在沙盤上寫字代替。那沙盤經過裴適真自己反覆改良,很有些特異之處,精淘的細沙中間,摻上了仔細研磨的米汁,看著仍然像沙,卻不會輕易掉落,字跡可以留存許久,除非被他自己用手抹去。裴適真本就有可以通神的傳聞在外,那張不過是有些特別匠心的沙盤,卻被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說,那沙盤可以探知過去未來,甚至替人改命。
幼安輕聲開口:“要是你不想說話,也可以寫在你的沙盤上,你什麼都不說,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不想說話,不想說話……裴適真只覺得那聲音嗡嗡地在腦中迴響,他並不是不想說話,他只是說不出來,當著他最想說一句話的人的面,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股煩躁在心口處堆積得越來越高,裴適真忽然掐住幼安的臉,湊在唇邊就吻了下去。他從來沒有親近過女人,動作生澀粗魯。因為他舉止不同常人,早些年家中母親、祖母還試圖給他房裡放幾個清秀的小婢子,這幾年越發連這份心也冷了,心裡起了那團火,甚至不知道親吻為何物。
幼安只覺得裴適真粗重的呼吸灑在臉上,嘴唇被他用力咬住,一股羞惱湧上來,抬手便想推開。可是她的雙手都被裴適真牢牢按住,掙脫不開,趁著裴適真稍稍鬆口氣的間隙,幼安反口在他唇上用力一咬。
裴適真吃痛,鬆開了按住幼安的手,一抹刺眼的血紅色綿延在他唇上,被他用修長的手指一抹,反而盪開成一抹妖異的顏色。
幼安抽出手來,照著他的臉上毫不客氣地扇過去。裴適真不躲不閃,就那麼立在原地,受了她清脆一響。她記起李旦說過的話,裴適真現在很危險,她不知道那個月下狐仙一樣的人,怎麼會這樣一步步走進泥潭裡去了。
“你不應該是現在這副樣子,”幼安拉攏身上的披風,“不過,大概我也沒有資格對你的選擇指手畫腳,我和你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她嘗試過了,想讓裴適真走進塵世,可是也許她根本就做錯了。
裴適真看著幼安一步步走遠,只想留住她、告訴她,不是她想的那樣。即使幼安已經用了最和緩的詞語,他還是清楚地看見了她眼中的鄙夷。任何人都可以說他,把靈魂出賣給了天后,唯獨她不能。可是不要緊,裴適真藏在衣袖裡的手指,捏住了懸在袖口中一隻小小沙漏,至少她現在還好好地活著。他要的,就是她好好地,活著。
幼安返回府中時,李旦正陪著成器玩兒,幾隻精巧的玉笛散落在床榻上,成器正抓了其中一隻,放在嘴裡啃。
朝中各部都忙著籌備新皇登基,這事情唯獨李旦不便參與其中,因此他也得了一陣難得的清閒。
幼安在門口稍稍和緩了一下神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些:“這些東西,從前不是寶貝得不得了麼?跟我說哪個是名家手筆,哪個又是難得的整塊玉料,我想拿過來把玩一下,就哄我這樣那樣,怎麼現在捨得隨便拿出來給孩子玩了?”
想起李旦故弄玄虛哄著她做的那些閨閣事,幼安臉上稍稍一紅,李旦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到近前:“孤看成器對音樂很有天賦,今天拿著那隻短笛,自己擺弄著玩就吹出聲音來了。用來開蒙的東西,最應該是好的,長成以後才能眼光獨到、品味不俗,孤正想叫紅泥再去庫房裡找,有孤小時候用過的、尺寸短小些的,都拿出來。”
幼安輕笑一聲:“反正你看自己的孩子,怎麼都覺得好就是了,成器才多大的小人兒,即便弄出聲響來,也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這就想到開蒙上去了。等再大些,能握筆了,萬一又看出是個作畫的苗子,可怎麼好?”
李旦拉她坐在膝上:“孤的確是看著成器怎麼都好,從前幾位哥哥的子嗣,孤也都從小看著的,可怎麼比都覺得,還是成器生得最乖巧可愛,大概是因為孤本就生得極好,再加上一點你的可愛,合起來便世間少有。”
幼安被他說得一笑,可手腕上一扯,就覺得鑽心刺骨地疼,大概是先前跟裴適真撕扯糾纏時扭傷了,口中不自禁地輕輕“嘶”了一聲。
李旦看出她神情有異,卻故意繞開了不提,只不露痕跡地問:“今天在母后面前抄書,還順利麼?”
“就是抄書而已,能有什麼不順利的?”幼安抽出手來,藏在衣袖之下,“母后鬆了口,把登基大典的流程稍稍改了一點,這下想來新皇是能接受的,各讓一步罷了。”她不想叫李旦太過擔心,把自己與上官婉兒的一點交鋒,也略去了不提。
李旦也不說破,只把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笛推到成器面前,看他伸著肉乎乎的小手,很努力地要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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