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明白李旦的意思,天后最擅長見微知著、體察人心,如果事先知曉了事情原委,等到天后問話時,那種初初聽聞的驚詫,就無法表現得那麼逼真了。

那句“孤會盡力替你周旋”,讓她心下大定,比起從前無所依傍,有個靠山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幼安朝著李旦輕輕點頭,紅泥上前替她整理衣裝,畢竟是新婚第一天,總不好太過素簡,可幼安又不是正妃,太過花枝招展地進宮,也不合適。紅泥給她選了一件藕荷色吉燕六幅裙,又用石榴色的珠絡混進頭髮裡綰了髮髻,這才退到一旁,把出門的路讓出來給李旦和幼安通行。

李旦握住幼安的手,出門時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等晚上回來,我們繼續來日方長。”

幼安差點被門檻絆倒,扶著他的胳膊站穩,伸出兩根手指在他手背上擰了一把。因為這句戲謔的話,幼安心裡的驚懼和疑惑,倒是被沖淡了不少。

車駕沿著朱雀大街,一路行駛到宮門口。有內監上前,殷勤地放好墊腳的踏凳。李旦攜著幼安,沿著宮中主道,一路走進皇帝居住的咸亨殿。

還沒進門,迎面便看見上官婉兒正從裡面出來。因為玄機玲瓏塔中的預言,她雖沒能如願嫁入李旦的府邸,卻也被天后放免了奴婢的身份,連仍舊健在的生母鄭氏,也被接出了掖庭。

上官婉兒對著李旦和幼安稍稍屈膝:“我這兒拿著奉天后之命、要即刻送去用印頒行的文書,不能行大禮了,殿下和安娘今日應該心情大好,想必也不會怪我的吧。”

李旦聽出她話中的不平之意,緊扣著幼安的五指,從她面前走過:“說的是,孤的確覺得,生平最如意便是今日。”

咸亨殿中站著六、七名御醫,擁擠不堪,個個都是一臉焦急無奈。

天后沉著臉發問:“皇帝的飲食裡,究竟怎麼會混入了丹砂?你們議了這麼久,該給本宮一個答覆了。”

幼安抬眼朝床榻上看去,明黃帳幔之中,皇帝仰面躺著,雙眼大睜著卻空洞無神,呼吸時帶著急促的痰音。

一名御醫上前,向天後跪稟:“陛下進過的飲食湯藥,都已經沒有剩餘了,臣等也是從症狀推斷,陛下是服食丹砂過量,才會導致血氣上湧、雙目失明。至於丹砂從何而來,還是應該問問為陛下操持飲食湯藥的人,才能知道。”

幼安聽見天后那句問話,心裡便覺得不好,等到御醫字斟句酌地回稟之後,猜測終於得到了印證。她下意識地便轉頭看了李旦一眼,卻見他只是目光關切地注視著皇帝,並不曾跟她對視,掩在衣袖下的手卻重重地握了她一下。

天后朝幼安看過來:“膳房裡專門負責咸亨殿飲食的宮女,本宮都已經拷問過了,可是毫無所獲。除了飲食,便是湯藥,聽說在你離宮之前,陛下的湯藥都是經你的手準備,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幼安並不精通藥理,只是能粗淺地分辨藥材的質量。宮中配給皇帝的藥材,都要經過至少兩道檢驗,才送得進她的手裡,她心裡清楚自己並沒有給皇帝加什麼丹砂,又覺得其他宮人天長日久地加進丹砂的可能性,也實在微乎其微,可這些都只是猜測,無法證明。

她定下心神,略略一想便說:“我在咸亨殿時,一直負責給陛下煎藥。不過我並不通曉藥理,倒是想請教一句,丹砂這種東西,不是本就可以做藥用麼,怎麼又會導致陛下雙目失明?”

見天后也投來問詢的目光,那位御醫便小心地開口作答:“諸如五石散之類的方子裡,的確都有丹砂,能令人服後精神百倍。可是這些方子並不是良方,藥力過後,毒氣淤積,對身體的損傷極大。而且陛下的頭風症,本就是因為氣血不調,天長日久地服用丹砂,即使是很少量的,也會導致氣血更加淤積,終至阻塞的地步。”

幼安似有所悟一般輕輕點頭:“那麼依大人所見,陛下的病症,是因為近日大量服食丹砂而導致的急症,還是長期服用含有丹砂的東西,而緩慢誘發的症狀呢?”

御醫都是久在貴胄面前侍奉的人,自然聽出了幼安話中的誘導之意,如果是急症,那麼幼安已經離開咸亨殿有些日子了,自然就可以洗脫嫌疑。只可惜……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照實回答:“丹砂這種東西,偶偶然服用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會有身輕體健的錯覺,只有長期積累,才會突然引發病症。”

上官婉兒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返回,垂手侍立在天后身側,冷眼看著幼安,那本是幼安從前站的地方。

片刻的沉默之間,李旦忽然開口:“母后何不叫裴君來推演一下,裴君上次憑藉推算,找出了玄機玲瓏塔上缺失的部分,通天之能實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