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大軍拼力撤退的過程中死傷慘重,江都鐵騎在後方追擊,直到將范陽大軍追出三十里外,負責率軍追擊的白鴻下令不可再繼續往前。

“統領,為什麼不讓追了?”薺菜身後的一名女兵問:“若能一舉誅殺那段士昂,豈不省事得多?”

薺菜坐在馬上,轉頭向那女兵看去。

十八九歲的女兵生得比一般女子健碩些,此刻染著血的臉上有著幾處醒目的瘡疤。

這女兵名叫蘇卓,是嶽州人,其父生前是嶽州城中一家武館的館主,戰事和瘟疫奪走了她的家人,她是唯一的倖存者。

蘇卓身上的疫病在沔州被醫治後,便向薺菜自薦,想要投入江都軍。

見她性情剛毅,精通騎射,身手也不差,薺菜便將人帶回了江都,之後編到了康芷手下。

此刻康芷見蘇卓問出這句話,生怕薺菜誤會是她的意思,連忙豎眉道:“蘇卓,我等聽令行事即可!”

康芷說話間,拿餘光悄悄留意著薺菜的神情,繼續道:“天都黑透了,不提此處距離洛陽僅有一百餘里,只說前側方再有不遠,便要經過鄭州地界!鄭州早已歸順范陽王,若他們出兵救援接應段士昂,我等如何應對?”

雖然她比任何人都想繼續追上去,但如今她懂得想與不想和該與不該之間,後者更為關鍵。

“再說了,我軍兩萬人馬一路疾馳至汴州,已是人困馬乏,大軍還在後方未至,哪裡又是深入追擊的好時機?”

康芷正色訓誡:“身在軍中,不可冒進!”

並不熟知此處地形的蘇卓有些慚愧地應聲“是”,低下頭去。

“不錯。”薺菜笑著點頭,調轉馬頭之際,稱讚了康芷一句:“撿罷豆子之後,咱們阿妮果然大有長進了!”

康芷聞言目露喜意得色,又拼命壓制掩飾著,她跟著調轉馬頭,衝著蘇卓一抬下頜,眼睛晶亮地道:“走,回汴州報捷去!”

夜色已深濃如墨,但汴州城中亮起的燈火卻甚少,大多民居處皆是一片漆黑,無人敢點燈。

直到有馬蹄聲和鑼聲穿過大街小巷,傳入雖未點燈卻並不曾安眠的百姓耳中,他們摸黑出了屋子,匆匆將耳朵貼在小院的門板後,只聽有人大聲重複著道——

“江都常節使率軍馳援,范陽亂軍已被擊退!”

屏息靜聽了好幾遍,確定不曾聽錯之後,有人猛地抽出門閂,拉開院門,快步來到鄰居家門前,哐哐拍門,聲音激動地道:“來得是寧遠將軍!亂軍已被殺退了!”

鄰居開啟院門,一名牽著孩童的老婦人喜極而泣:“……寧遠將軍保佑,寧遠將軍保佑!”

那些報捷的聲音每經過一處,便將城中一處的燈火點亮。

汴州刺史府中,燈火一直未熄。

汴州刺史夫人陳氏帶著兒女等在前堂,正焦灼地等著訊息。

一些大致的訊息陳氏已經知曉,但四下正值忙亂,那些訊息便也太過雜亂,在沒見到胡粼身側的心腹之前,陳氏皆不敢貿然盡信。

直到一名眼熟的武吏帶人返回,陳氏立時帶著兒女迎上前。

那是汴州軍中的一名校尉,他快步行入堂中,向陳氏行禮時,手中捧著的正是胡粼的披風。

見著那件披風,一直緊繃著一口氣的陳氏只覺眼前一暗,強自支撐著問:“郎主他……”

那名校尉甲衣上滿是血跡,臉上手上也都是傷痕,此刻咬牙切齒地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范陽段士昂陰狠卑鄙,竟以汴州俘軍及百姓作為要挾,逼迫刺史與他單打獨鬥!”

陳氏聽得驚住,忙問:“郎主他答應了?!”

“刺史大義,為了汴州百姓,不得不答應……”

陳氏一顆心好似懸到了天靈蓋,她家郎主那點子功夫,哪裡經得起段士昂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