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戰術到了最後,攻城方踏著爬上城樓的甚至不再是梯架,而是同伴們堆壘起的屍身。

胡粼縱然身手不差,但比起憑戰功走到今日的段士昂,雙方差距卻是不言而喻的。

“你他爹的會不會喘人氣兒!”那名武將猛然拉弓搭箭:“老子打到你家門前去,要洗劫你家中糧食財物,糟蹋你家中兒女妻母,反與你說要順應大勢,如此你這窩囊廢物果真就要給老子跪下開門不成!”

“你保證有個屁用!”胡粼身側武將道:“你們范陽王說話和放屁有什麼兩樣!”

箭樓裡的汴州弓弩手紛紛放箭,射向那些操縱投石和巨弩的范陽軍。

“段某相信胡刺史有戰至最後一人的氣魄,但胡刺史可曾想過,汴州如此抵擋,我身後的范陽軍必會被激出怒恨之氣,待他們進了汴州城內……”段士昂話至此處,微頓一瞬,隔著火光與胡粼對視,道:“這筆賬,到時只怕會落在汴州百姓身上。”

單憑這些戰俘,本不足夠叫胡粼動搖,但對戰至今,能否守得住汴州城,胡粼心中必然已有計較,故而段士昂選擇在此時將戰俘推出來,為得便是推胡粼一把。

“胡刺史放心,我並非是要藉此脅迫大人開啟城門,只是提醒一句而已。”段士昂道:“在下雖是一介粗人,行事卻也並非不講道理……”

這份脅迫,又如何能說不是終於露出了獠牙?

對上段士昂似笑非笑的眼睛,胡粼心中爆發出一股悲怒之氣,將方才那份動搖頓時衝散了個乾乾淨淨。

段士昂很快下令調整戰術。

鞏國璧連忙揮刀擋開,一邊急急勒馬後退,眼見對方又要出箭,而胡粼不曾阻止,他唯有調轉馬頭,狼狽地折返回范陽大軍的軍陣之前。

“不。”段士昂不見動怒,只道:“我段某人說話,一向作數。”

見胡粼不說話,一名武將紅著眼眶單膝跪了下去,重重抱拳:“大人!末將願隨大人死守汴州至最後一刻!”

那人驅馬靠近汴州城下,胡粼垂視間,很快將其認出,此人竟是他那戰死的參軍手下一名戰將,名喚鞏國璧。

“除此外,我可當眾向胡刺史允諾,今日你我二人交手,倘若胡刺史勝,我便立即下令退兵,且保證十日內絕不會再犯汴州——”

他雖善武,卻到底不是習慣了廝殺的武將,眼前的情形對他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早已殺紅了眼睛的胡粼看著這猶如煉獄般的情形,聽著身側負傷士兵的呻吟,聽參軍來報,道是已經摺損千人餘,眼睛不禁顫了顫。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粼面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攥緊了手中刀,一字一頓道:“段將軍這是在拿汴州百姓脅迫我等嗎?”

那一戰中,原汴州參軍戰死於段士昂刀下,萬餘汴州守軍傷亡大半,餘下的則悉數淪為俘虜,這鞏國璧便在俘虜之列。

而在胡粼的指揮下,城樓上的兩架投石機也已完成了裝備,瞄準了范陽軍的戰車。

很快,段士昂便在一隊精兵的護衛下,緩緩驅馬來到了城樓下方。

胡粼若不答應,這些戰俘的下場不言而喻。

城樓上作戰,位置空間有限,裝設兩架投石機已是極限。

胡粼身系猩紅披風,親自登上汴州城樓指揮戰事。

步兵持盾在前,盾牌落地時,緊跟而至的是弓弩手,他們藏在盾牌之後,蹲跪下身,穩住身形,從盾牌縫隙之間出箭。

火光灼熱,但胡粼渾身冰涼。

有些范陽軍在負傷墜落之前,甚至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上面的汴州守軍一同拖拽下去,帶著同歸於盡的狠戾。

戰況血腥而慘烈,但任何一方都不敢停下。

“大人……”鞏國璧的神情有著一瞬間的難堪,但還是再次拱手,大聲道:“大勢已見,還望大人能夠順應大勢!以免平添不必要的死傷!”

此前,范陽軍攻打洛陽,胡粼奉命從汴州守軍中撥出一萬餘兵力,令心腹參軍趕去支援洛陽。

“胡刺史。”段士昂微仰頭,隔著火光看著上方的胡粼,抬手一禮,道:“汴州軍之能,段某今日有幸見識到了——”

“大人……您豈是這段士昂的對手?”城樓上,有武將低聲勸說:“這必是段士昂的圈套陷阱!”

守城雖佔據優勢,但這優勢總有消耗殆盡之時,無論是城牆,兵器,火油,還是士兵都會被消耗掉。

弓弩手在舉盾兵的護衛下,向城牆上方射發弓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