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外,范陽軍已臨城下,方陣齊列,戰車戰馬皆給人以昂揚壓迫之感。

今日不見晴色,整齊列陣的范陽軍一眼望不到盡頭,彷彿與灰沉的天際相接。

而為首領軍者,正是段士昂。

范陽王此前送達河南道的檄文中,曾允諾給各處半月的考慮時間,而今半月之期未至,不過只勉強隔了十日,稍休整罷的范陽軍便已經逼近汴州城前。

然而,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此時大軍已至,汴州只有迎戰。

段士昂下令暫緩攻勢,讓大軍暫時後撤,並派人上前傳話,說自己想要和胡粼談一談。

“段將軍……”鞏國璧來到段士昂身側,羞愧不安地低下頭,抬手道:“屬下無能,未能勸服得了胡粼等人。”

況且,江都軍與那常歲寧已經動兵,他粗略估算之下,預計江都軍十日內便可抵達……在那之前,他務必要打通汴州,才能入主河南道,儘可能地擴大戰略威懾範圍,而避免與常歲寧交戰時,會出現被圍困於洛陽的可能。

估算好距離後,各兵種迅速列隊,在各自的位置上擺好陣型後,立即開始了兇猛的攻城行動。

很快又有幾人跪下:“末將等人也願隨大人守至最後一刻!”

一塊塊巨石拋向汴州城樓,有的砸在了城樓上方,擊中了城樓上的建築以及汴州守軍。有的砸在汴州城壁之上,相撞之下,隨著震耳的巨響,巨石四分五裂迸碎開來,城壁上方也被砸出了清晰的凹坑。

而此處是平原,缺少石山,因此他此行備下的石塊並不多,加之投石機被毀壞不少,眼下看來,今日想借投石破城,是不可能了。

段士昂在下令攻城之前,使一人一馬出列上前,試圖勸服胡粼放棄不必要的頑抗。

段士昂遠遠看著城樓上的那一抹硃紅披風的顏色:“大軍壓城仍不改立場,這胡粼也算是個人物了。”

此一瞬間,胡粼心中甚至有了一絲不確定的動搖,心中有聲音在問他——這果真值得嗎?

到底不是異族來犯,同是大盛子民,廝殺至此,真的值得嗎?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滾起陣陣濃煙,范陽軍一時間幾乎無法再繼續進攻。

汴州城牆上的缺口眼看就要被開啟之際,胡粼指揮士兵將運送而來的兩車火油,連同油罐一同拋下城樓去。

所以,段士昂不欲在此處多作耽擱,儘快拿下汴州才是上策。

“鞏國璧,你老爹老孃還在城中,你這龜孫竟……”胡粼身側的一名武將勃然大怒,正要繼續問候時,被胡粼抬手打斷了說話聲。

雙方激烈地對戰間,汴州守軍不停地有人中箭倒下,或是慘叫著摔下城樓。但仍活著的人半寸不退,在同伴噴灑的血雨和屍首中,他們借投石機先後損毀了范陽軍戰車五輛,床弩兩架,投石機三座。

那些舉著盾牌的范陽軍開始迅速湧上前去。

胡粼又如何會不清楚這一點。

這些人正是之前落入范陽王手中的汴州俘兵。

方才他捫心自問,值得嗎?

而此時他有了答案,值得。

段士昂說話間,視線一直只與胡粼對視。

胡粼卻自緊閉的唇齒間溢位了一聲類似嘆息的聲音。

此等攀爬攻城的戰術,多被稱之為“蟻附”。

顧名思義,便是如螞蟻一般附上城牆,源源不斷地攀爬啃噬。

此時,此人在馬上向胡粼拱手一禮,神情複雜,聲音卻足夠洪亮地道:“大人,段將軍率五萬精兵而來,今日不破汴州不會罷休!請大人以自身及汴州安危為重,下令開啟城門,迎范陽軍入城吧!”

見段士昂看向了汴州城牆上的那些凹坑,鞏國璧解釋道:“……先前汴州遭了水災,城牆底部受損,胡粼便令人重新修築加固了城牆,且彼時是從那常歲寧處得了一張圖紙,這城牆便似乎比之尋常所見更加堅固……”

後方又有戰車疾馳而來,這次不同的是,這些戰車上裝設的是攀爬所用的梯架。

段士昂道了聲“難怪”。

城樓上有武將質問:“段士昂,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