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軍離奇地不戰而亡,似乎徹底宣告了當今朝廷氣數已盡的事實。

失去了來自朝廷大軍的威懾,道州附近的百姓與各方勢力再沒了任何顧忌,來自底層的抗爭之聲如汪洋般噴薄而出。甚至無需卞春梁出面煽動,那些震天駭地的聲音已自發地向他圍湧而來,將他推向至高之處。

幾乎是一夕間,民心和人手都有了,戰馬糧草也已收繳完畢,而就在此時,卞春梁手下的一名副將,偶然在衡州界內一處山間,發現了一座無人看守的兵械庫。

其中藏放著的兵械種類齊全,數量可觀,且鑄造上乘,全然不是民間粗製之物可比。

這個“偶然”的收穫,被卞軍和百姓視作天意指引,愈發認定了卞春梁乃神佛轉世,為拯救萬民而來,民間的呼聲隨之高漲到了亢奮瘋狂的地步。

卞春梁沒有阻止這個說法的傳播,但是他心中很清楚,這絕不是什麼天意與偶然。

他和手下幕僚在那些兵械中,發現了越王府的字樣痕跡……

兩年前,越王籌備造反未果,反被倭軍偷家,越王反心因此暴露,之後率領殘部逃出越州,從此沒了音訊。因此,越王私鑄兵械而未來得及啟用,是說得通的。

但這座兵械庫憑空出現在距離越州千里遠的衡州,卻是說不通。

卞春梁並非想不到是有人在暗中操縱這一切,欲借他的手來達成某種目的,但是他不在乎——

如今他有了更勝從前的民心支援,而他看不慣的朝廷已然奄奄一息,他為此大業早已押上了全部身家,幾經成敗生死,甚至先後失去了兩個兒子……此時此刻,這樣一個絕佳的復仇機會就在眼前,已近一無所有的他絕無道理拒絕!

什麼陰謀真假,此刻被他握在手中的,之後他將得到的,統統都是真的!

這一次,卞春梁沒有再廣發檄文,招攬等待更多勢力的聲援認同,甚至無一刻猶豫停留,便直接北攻而去。

卞軍所經之處如野火燎原,煙炎灼天,流血浮丘,河水皆赤。

而每過一處,卞軍的勢力便會出現成倍增長,不做停留地向前方湧殺而去。

這支迅速變得龐大的隊伍由無數民憤與民怨集結而成,以天意公道為名,如嘶吼著的狂風般向京師席捲而去;又如無數只蟲蟻瘋狂地啃噬前行,帶著毀天滅地的戾氣,吞食著沿途的一切,將其化作血腥的養分,不停地壯大著軀殼。

肖旻得知訊息時,卞軍已過嶽州。

這時的肖旻已暗中深入了黔中道,正與長孫氏秘密進行著一件大事。

營嘯爆發之後,樓景山竭盡全力試圖維持秩序、喚醒人心未果,雖未能阻止災難的發生,但在他的指揮下,近百名部將攜八千士兵逃出了軍營。

樓景山再三交待,讓他們去嶺南道尋肖將軍。

接到這封書信時,得知了樓景山的死訊,肖旻紅透了眼睛。

那是他無論立場如何,都願意認真提攜相授的年輕將才,然而卻以此等方式死在了己方將士刀下。

可是,錯的當真是那些發狂傷人或自傷的將士們嗎?

無休止的戰事,不義的殺戮,永不反思的執政者,看不到盡頭的腐朽……長久以來承擔這一切、為此付出代價的卻是兵卒與百姓。

而今這如螻蟻般無法做主自己命運的兩大群體,終於開啟了對朝廷的全面報復,哪怕是以自毀的方式,也要裹挾著高高在上的朝廷一同墜入煉獄中。

這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民心反噬。

其中或有罪該萬死者在推波助瀾,但它絕非單憑一人之力可以憑空促成,同樣也非一人之力可以阻止。

可即便這場暴亂會在京師得到終結,卻不代表這天下便將迎來新生……

野心者仍在蓄勢待發,異族刀光畢現,蒼生的浩劫或許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