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洲刺史夫人出身商賈之家,樣貌平平,而性子衝動,此刻又懼又怒,三魂七魄簡直離體昇天,她幾步走上前來,顫顫指著紫衣女子,發青的嘴唇哆嗦著衝丈夫道:“……我早就說了,這女人留不得!讓她出來打馬吊,她道不會,姨娘們要教她,她卻也不學,每日就抱著個破琵琶呆在院子裡不出來!這玩意兒一瞧就不是咱們丁家的人!怎麼著,果然叫我料準了吧!”

她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正室,不然家裡五房妾室也不能如此和睦地湊在一起打馬吊了!

“……夫人!”丁肅一個頭幾個大,又聽自家夫人受驚之下淨說這些有得沒得,忙讓人將她帶了下去喝安神湯。

看著走來的常歲寧,丁肅先道:“節使大人,此事確是下官失察,但絕非下官授意啊!”

“我知道。”常歲寧輕踢了一下那隻茶盞碎片,被茶湯浸染到的青磚,已泛起了異樣的暗色。

丁肅看在眼中,心中一緊——茹月在節使大人的茶水中下了毒!

他再看向茹月,只見她嘴角溢位的鮮血分明也泛著烏黑,顯然是中毒之象。

短短瞬間,醒了酒的丁肅全明白了。

常歲寧看向茹月。

她自己飲不得酒,深知當眾醉酒之苦之難堪,便絕不可能去勸旁人飲酒,尤其對方還是個弱女子——可這弱女子,實則並不柔弱。

從茹月上前倒酒開始,常歲寧便發現對方右手虎口處生有繭子,那絕不是奏琵琶磨出的痕跡,反而最常出現在習武者身上,尤其是常用弓箭者。

但這並不足以確認什麼,常歲寧起初也只是不著痕跡地多了份留意。

對方下毒的手法很高明,衣袖遮掩下,常歲寧甚至未能看得清具體動作,但這並不妨礙她用那盞酒水試對方一試。

事實證明,這是個很擅應變的刺客。

被迫飲下毒酒後,依舊能保持從容冷靜,並在合適的時機用合適的藉口,試圖離開為自己解毒。但偏偏這時,她又遭到了常歲寧的“刁難”,以致於無法脫身。

她必然已經意識到常歲寧待她已經起疑,並深知醫者一旦過來,自己中毒之事便會暴露,比起坐以待斃,唯有選擇放手一搏。

“說!為何刺殺常節使!”丁肅面寒如霜,眼神再不復先前喜愛。

口中溢血的紫衣女子冷笑著掃了他一眼,眼神冷傲厭惡,再無半點怯懦嬌羞,彷彿在讓他閉嘴。

“……”這陌生而嫌棄的眼神讓丁肅心口一梗。

常歲寧抬手擰了擰紫衣女子沾血的下頜,確定她口中未藏別的毒藥,才向丁肅問道:“人是何時帶回府中的?”

“回大人,乃是一月前的事……”丁肅答罷,一顆心再次往下墜了墜。

常歲寧瞭然,那麼今日刺殺她,便不是純粹的偶然,而是早有準備了——她今日若不曾出現在此處,此女日後跟在丁肅身邊,總也找得到動手的機會。

倒算得上是一場有耐心,有佈局的刺殺。

“你這刺客做得倒有幾分高明樣子。”常歲寧看著紫衣女子,道:“想來你的身手應當也很好,只可惜自己餵了自己毒藥,未來得及真正出手,便先將自己毒倒了。”

紫衣女子聽得來氣,什麼叫自己餵了自己毒藥,顯得她是什麼蠢出毛病的玩意兒一般!

紫衣女子緊緊盯著常歲寧,咬牙切齒道:“今日算你命大……”

“確實,吾命甚大。”常歲寧笑微微地看著她:“故無名之輩不足取也。”

少女氣定神閒的模樣有著難以言說的自大,紫衣女子怒火再起,只覺這刺殺不單失敗,更叫人窩火。

“但能培養出你這等刺客之人,必不會是無名之輩——說說吧,你的主子是誰?”

紫衣女子將臉別至一側:“常節使不必與我浪費口舌,直接殺了我便是。”

“大人,將人交由下官來審吧。”丁肅神情鄭重而慚愧:“此事下官必給大人一個交代!”

常歲寧不置可否,見薺菜帶著喬玉綿走來,轉頭道:“阿姊且幫著看看,此人還救不救得活。”

喬玉綿見得廳內狼藉情形,以及那被架起的女子,心中驚了驚,先確認常歲寧未曾受傷,才點頭走上前去。

這間隙,常歲寧交待丁肅:“或是讓人去她住處搜一搜,應當有解藥。”

對方方才既有藉故離開之舉,想來應有解法。

丁肅立即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