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城門外,正可見許多女郎乘馬出城賞景,初夏剛有些燥熱,那些女郎坐在馬上,乾脆除下了遮面的冪籬。

人來人往間,喬玉綿跟隨兄長等人前來為崔琅送行之舉,此刻便也不算引人注目。

但此刻被人這般齊齊盯著,喬玉綿卻自覺有些心虛,這心虛是因何而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她並沒有太多遲疑,還是帶著小秋朝那輛馬車走去。

趴在車內的崔琅透過眼前那一堵堵人牆的縫隙看去,見得那道青荷般的身影走來,回過神的一瞬,猛地往前爬了爬,抬手「刷」地一下拉下了那捲起的青竹車簾。

一壺被嚇了一跳:「郎君……」

「不成……」崔琅緊張地低聲道:「絕不能讓她瞧見我當下這幅模樣!」

這是她頭一回見他,須知第一眼留下的印象那可是會影響一輩子的!

他養傷消沉多日,如今面黃肌瘦,萎靡狼狽,不修邊幅,還趴在這馬車裡……此情此景,可謂半點也發揮不出他真實的美貌與氣質!

一壺早看出了自家郎君的心意,此刻忙道:「郎君不必擔心,您的好底子在這兒擺著呢!」

崔琅懷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臉頰……他如今有什麼底子?

形如枯槁,好似命不久矣的短命鬼底子?

那恐怕只有棺材鋪的掌櫃才能知道他此時的底子有多好!

「不行不行……」崔琅單拉了簾子還不夠,又將臉轉向馬車內側,支著耳朵聽著車簾外的動靜,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隨著喬玉綿走來,那些堵在馬車前的少年們自覺讓開了一條道兒來。

看著那道落下的車簾,喬玉綿猶豫了一下,試著與身側的兄長道:「阿兄,我想單獨同崔六郎說幾句話,可以嗎?」

喬玉柏愣了愣,但面對妹妹的要求,他向來有求必應,此刻猶豫了一下,便也點了頭,和胡煥帶著那些同窗們去了不遠處說話。

崔琅的馬車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你的傷……」

「你的眼睛——」

車內外二人同時開口,又因聽到對方的聲音而同時頓住。

而後,崔琅先答:「……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了!」

「那就好。」喬玉綿的語氣很認真地道:「我的眼睛如今能看到了。」

「我早說了,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少年的聲音裡是真切的歡喜,彷彿整個人的心情都是明亮的:「沒騙你吧?」

喬玉綿點頭,她還記得,他第一次說出「待她的眼疾痊癒後」這類話,是那日她哭著跑到荷塘邊……他說那荷塘與他平生所見都不同,她問哪裡不同,他便說,等她眼睛好了,便可親自看一看。

此刻,她便道:「荷塘我已經看過了……」

她望著那車簾,鼓起勇氣道:「我可以……見一見你嗎?」

崔琅心跳如雷,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行不行!」

喬玉綿怔住。

車內又傳出解釋的聲音:「……我衣衫儀容不整,怕驚擾冒犯到你!」

喬玉綿本想說「不會」,但沉默了片刻,還是選擇尊重他,輕點了下頭,才問:「那你還會再回京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