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蘭家疏忽。”蘭夫人也沒想到,鬧出柳一一這茬,正好是她想的第二件事,

“覃將軍與夫人了吧,今晚他和丹寺卿一起尋人。”和丹澤一起去?溫婉蓉微微蹙眉,果然和她中午猜想無二。

蘭夫人見她不話,後知後覺自己漏嘴:“將軍沒告知夫人?”

“倒不是。”溫婉蓉抬眸笑了笑,模稜兩可道,

“將軍跟我了今晚不回來,我這才有時間出來見蘭夫人。”聽起來沒什麼不對,蘭夫人暗暗鬆口氣,擔心了不該的影響夫妻感情。

“今晚蘭家派數十人跟隨,一起尋找柳夫人,最遲明早就會有訊息。”只要離燕都城不遠,蘭家動真格找一個人,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找到,活見人,死見屍。

但覃煬為何突然改主意,溫婉蓉一時沒想明白,之前不是不露面的嗎……帶著這個疑問,她蹬上回府的馬車。

一輪新月掛在邊,銀輝遍地,照亮後院荷塘的粼粼波光,四周飄來若有似無的花香,如詩般風月情懷,溫婉蓉卻提不起任何賞月興致。

她猜覃煬不想讓她擔心,所以選擇不,可有些事沒法裝作不知道。同樣的夜空,同樣的月亮。

溫婉蓉心情難熬,柳一一也難熬。自從她的馬車被不明的人劫持,蘭家家丁拼死保護,廝殺到最後,慌亂中有一人拉著目瞪口呆的柳一一拼命往樹林深處逃跑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追殺。

柳一一來不及話,甚至忘了尖叫和呼吸,兩條腿不聽使喚不停不停往前跑,後面追趕的聲音卻越來越近,她不知跑了多久,實在跑不動了,身邊的人狠狠推她一把,她飛撲出去,重重摔到土坑裡,悶哼一聲,緊接著頭上的光被一堆厚厚枯枝爛葉擋住。

有人把她藏匿起來。柳一一聽著上方傳來的兵器聲,嘶喊聲,雜亂腳步聲,手臂刀傷的疼痛瀰漫全身,疼得她動彈不得,漸漸什麼都聽不到,眼前模糊起來。

她不知自己昏迷多久,醒來時,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順著樹杈末端滴下來,正好滴在她臉上,黏黏的,癢癢的,柳一一下意識動動胳膊,費力抹了抹臉,才發現手背上一抹發暗的血跡。

不知死的誰,血又是誰流的,她清醒過來,恐慌地想哭,又不敢哭,因為遠處傳來腳步聲,一聽就是男人的腳步聲,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眼淚卻不受控的蓄勢而發,柳一一緊緊咬住下唇,全身不停哆嗦,不是冷,是怕。

她第一個念頭想到丹澤,她想他知不知道她要死了,他會不會難過?還是,她死了也好,免得霸佔他心裡位置,讓他無暇想曾經心愛的女人……柳一一又想,曾經她多少次想問丹澤,如果她沒有這副容貌,他還會喜歡她嗎?

哪怕一點點?隨即,連她自己都否認了。柳一一自嘲地笑笑,艱難翻個身,仰躺在坑裡,也不知亮了沒,繼續胡思亂想,她想若不是自己幾分相似,丹澤肯定看不上她。

那樣,大概自己還在青玉閣彈曲,有事沒事跟花媽媽頂嘴,不定繡坊學成,媒婆找門好親事,過著自己夢寐以求的日子,有夫君疼愛,有子嗣承歡……柳一一想著想著,眼淚又開始往外冒,她想不通自己為什麼非要黏著丹澤,其實她早就看出丹澤沒那麼喜歡她,起碼沒她感情深。

就算後來,她感受到丹澤的變化,甜蜜的同時,曾被傷的地方並沒癒合。

但丹澤努力改變,她沒理由要求更多。她總是安慰自己,如果丹澤兌現承諾,她就繼續裝糊塗,有些事總會被時間沖淡,比如產,比如孩子……他們還年輕,肯定會再生。

然而現在,眼前,她想裝也裝不下去了。手臂的刀傷在滲血水,又腫又疼,耷拉在身側,沒有一絲力氣。

柳一一理智地想,丹澤下手真狠啊,如果換做覃夫人,他捨得嗎?肯定捨不得。

別對她的人,就是覃夫人送的書,丹澤都儲存如新。柳一一悠悠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心思就這樣死了也好,早死早超生。

而後她閉上眼,又陷入迷糊中,中途醒了片刻,渾身發冷,就蜷縮一團,繼續睡,再等她醒來時,口乾舌燥,嘴巴燒得起皮,耳邊傳來呼哧呼哧狗的喘息,正拼命扒她頭頂的樹葉。

被拉出來時,黃昏將至,血色殘陽懸在際,把雲彩照得彤紅,她疲憊抬抬眼眸,將日落美景收入眼底,來不及多看一眼,就聽見有人疾言厲色道

“吊起來”,她就被人捆綁雙手,粗魯吊離地面。沒一會,有人拍拍她的臉,嘖嘖兩聲,陰陽怪氣道:“姑娘,別被姓丹那子騙了,你胳膊的傷是他割的吧,心真狠。”柳一一睜眼看看對方,沒什麼印象,只認出官服,又悄悄掃一眼周邊提刀的壯漢,虛弱道:“多謝大人提點,民女知錯了。”對方輕蔑笑了笑:“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且把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本大人便放了你。”柳一一沉默片刻,聽見旁邊有人叫

“齊大人”,恍惚想到丹澤偶爾提及都察院的齊僉都,心領神會自己沒死是因為還有利用價值,不由輕笑,戳破謊言:“民女什麼都交代了,只怕也活到頭。”沒想到娘們挺橫,不怕事,齊佑忽而冷笑,叫人拿鞭子來。

他給柳一一最後機會:“好好的姑娘,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大概丹澤一直沒告訴你,他在大理寺監審時,手段何其多,我今效仿一二,讓你感受感受。”語畢,有人遞上來一碗紅通通的辣椒水,齊佑當著柳一一的面,把鞭子蘸蘸水,皮笑肉不笑道:“我給你一刻鐘時間,想好,想清楚,再話。”然而不等一刻鐘,柳一一自己開了口:“大人,外人皆知我不過丹大人的通房而已,一個通房能知道什麼,您會不會太高估民女?”齊佑翹著二郎腿,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用鞭子指了指:“嘴挺溜,接著。”柳一一受傷手臂疼痛加劇,只蹙緊眉頭,聽話般接著:“丹大人曾告訴民女,只要我安分守己,他便養著我,有人養自然是好事,民女利慾薰心,就留下來,沒想到招來禍事。”貪利,人之常情,一席話挑不出錯。

齊佑似乎相信,嗯一聲,叫她繼續。柳一一疼得沒勁話,聲音也下去:“丹大人平日回來得早,也就是到民女這邊聽聽曲,解解乏,心情好誇民女彈得好,心情不好聽半道就離開也是常有的事。”明他們並無感情,不過肉色之交。

男人喜色,聽起來也沒問題。齊佑低頭,沾沾鞭子上的水,漫不經心順話道:“你就沒問問你家大人,什麼時候把你抬為正室?據我們瞭解,丹府只有你一個女眷,而且他為何送你走?足以證明他對你上心。”

“大人別笑了。”柳一一自己都覺得好笑,仰頭看向流血的胳膊,平靜道,

“丹大人上心,能把我割傷?換大人心上人,您捨得嗎?”前面信口開河,這句卻發自肺腑:“大人,今兒我就是死在這裡,對丹大人不會有什麼損失,真的!”她想過,回西伯當臺吉夫人,都是扯淡的事,且不她出身不好,就拿燕都來,堂堂爵爺怎會娶個異族姑娘?

前所未有。她去西伯,對於那邊不就是異族嗎?就算丹澤想娶,丹家人會同意嗎?

柳一一安安靜靜看了會齊佑,死到臨頭,其言也善,她沒必要自欺欺人,淡淡道:“大人,就算您放了我,我也沒地兒去,不如死了乾淨,只求死後麻煩您埋了,別拋屍荒野。”

“一心求死?”齊佑看穿她的心思,陰鷙鷙怪笑起來,

“求死易,求生難,來人!打!打得她為止!”鞭子舉起落下,一聲聲抽破空氣的聲音伴隨一聲聲悶哼。

打到最後連悶哼也沒有,衣裙上滲透一道道交織血痕,柳一一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吊著,像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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