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陵與歷城之間,無名山上。

“徐帥,我們還是出擊吧,要再不殺下山去,只怕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是啊,我們能吃的都已經吃盡了,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出來再讓我們吃了,長此下去,我們支撐不了多少時候的呀。我們再不下山,不說好多人會因此餓死,且還連累到士氣,到時拿什麼與賊人決戰?不若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士氣尚存,現在就殺下山去,跟他孃的拼了!”

“拼了!拼了!”

看到一個個急赤白臉,身為這支黃巾的渠帥徐和,此時也已經犯頭痛了。賊人就在山下,將他們團團圍住,也不攻打上來,擺明的是要活活困死他們,這一計不可謂不毒。可是……明明知道賊人的目的在此,他們又能怎麼樣呢?曾幾次試圖組織小規模的突圍,但皆都以失敗而告終,每次都是有去無回,犧牲了不少的同伴,已經將這支黃巾計程車氣徹底打到了低谷。長此以往,的確不是事兒。

但是,要是這麼衝下去,拼了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死?數萬饑民,裝備本不精良,要是跟山下的正規軍發生衝突,與驅羊入狼群又有什麼區別,無異於自投羅網。

是選擇被人活活困死山中,就這麼窩窩囊囊的死去,還是選擇轟轟烈烈一回,臨死了跟賊人拼死一戰再死呢?這是個很艱難的抉擇。選擇拼死一戰,不是沒有突圍的可能,但死傷肯定慘重;可若選擇堅守,不可避免他們要面對飢餓的威脅,但也不是沒有活下去的機會。畢竟,戰場之道瞬息萬變,說不定今兒賊人還在山下圍著,明兒因為什麼變故,不得不撤離。當然,這種可能十分的渺茫,簡直跟天上掉餡餅一個機率。

“徐帥,下決定吧!”

兩邊的黃巾蛾賊全都湧了上來,生死關頭,沒有一個人馬虎對待。他們一聲聲的勸誡,一聲聲的聲嘶吶喊,已經不再是商量的口吻了,彷彿只要徐和膽敢說一個不字,下一刻他們就要衝上來,伸手將他活活掐死。這種局面,已經出現了好幾次了,但幸而每次都能被徐和給鎮壓下來。可這次……這次似乎不一樣了,飢餓已經迫使得他們鋌而走險。他們已經不再顧慮他是不是他們的渠帥了,他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要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明知其結果是一個死……

擋他們的活路,無異於自己找死!

“你們在幹什麼,不得對渠帥無禮,還不散開!”

就在徐和頗為無奈時,從外圍衝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手中拎著一把厚背刀,指揮著十幾條壯漢子,將圍上來的眾人一股腦兒的轟開。有那麼幾個鬧事的,趁機動起手來,跟少年一邊直接比劃上了。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呵斥之聲不斷,噼噼啪啪不絕入耳。徐和身在其中,幸好被幾個得力心腹保護著,這才沒有身受其殃。

眼看局面一下子變成眼前這樣,只怕還沒有分出個好歹來,自己人就要鬧的血流成河了。徐和也知大勢不可逆轉,若再一味的守在山上,只怕人心惶惶,內訌難免,看來也只能順應大勢做出他的決定了。他一把推開兩邊心腹,從亂戰中一人手裡奪過來一把刀,一刀劈砍在一棵大樹上。啪啪啪連砍了兩三刀。轟隆一聲,大樹支桿被砍斷,枯枝如蓋塌了下來,直接砸到人群裡,人群四散,讓出了一個空間。

徐和一下子跳到中間一塊大石上,手著著刀,眼睛掃視了驚訝中的眾人一眼,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這聲洪亮如鍾,嗡嗡的傳了出去,遠近仍在混亂中的人群,皆都錯愕的將眼睛看了過來。

徐和,瞪著一對大大的眼睛,掃視了眾人一圈,臉上血色翻湧,一時也不說話。那下面鬧事的眾人,面對徐和的憤怒,也終於是害怕了了,一時不敢輕易滋嚷,場面一下子冷靜了下來。靜得可怕,但也得有人出來說話。說話的,自然是徐和。徐和鼻子重重一哼,揚聲叫道:“你們很是能打是吧?在自己窩裡逞什麼英雄,有種的給本帥滾下山去與山下賊人廝殺!能殺他孃的,那才不是孬種!”

他此話一出,眾人先還是沒有明白過來,都是大眼瞪小眼。等到仔細一想,方才知道他是同意他們下山衝殺了。既然徐和都放話了,他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紛紛上前來向徐和請命,就等著徐和安排。徐和此時既然決心拼死一戰,那便是豁了出去,將刀往大石旁一插,掃視了眾人一眼,就要開口吩咐。

然而,也就在這時,一聲‘徐帥’打斷了他將要說的話,還有激揚中的眾人。

“徐帥徐帥!”一人從著山下一路飛奔而來,一路叫喚,顯得極是倉促。只他跑得也實在太急了,腳下絆了一塊石頭,跌了個狗吃屎。其他人的眼睛可是都在看著呢,有看到這一幕的,那是忍俊不禁,哈哈哈的笑了出來。徐和身邊站著的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此時將鼻子一哼,掃視了旁邊人一眼,冷聲呵斥:“有什麼好笑的?”他飛步上前,伸手攙扶起那人,板著臉同時輕聲呵斥他一聲,“再大再急的事情也得好好走路,怎能如此慌慌張張,走個路還摔了?”

雖然是責備了他一句,但看他抬起臉來鼻子裡鮮血嘩啦的流淌著,就像是兩條蚯蚓鑽出了山洞,全都往他嘴巴里爬去,看起來十分的滑稽,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外表雖然裝的很是冷酷,但畢竟還是個孩子的年齡,心性難穩,這一笑,也是沒有管住,跟他剛才冷峻的面孔迥若兩人。那人卻是不敢笑他,趕緊順勢爬了起來,伸手隨便將鼻血揩了,看到徐和正看著他,他連忙丟下少年,望前走去。

徐和這時問他:“你如此慌慌張張跑上來,可是山下發生了變動?”

那人連連點頭,說道:“徐帥!徐帥!大喜啊大喜啊,賊人已經撤兵了!”

“撤兵了?”

“撤兵了?”

這個訊息也實在太過意外了,甚至徐和還有其他黃巾,一個也不敢相信。

“賊人怎麼會突然撤兵呢?這,這不可能啊,是不是有詐啊?”

“是啊,確實可疑!”

不論周圍其他人怎麼七嘴八舌,報信的那人只是一個勁的跟他們說:“是撤了,是撤了,不信你們自己下山去看。”徐和還沒有說話,眾人來不及表示,在旁的少年鼻子一哼,說道:“哼,我才不相信他們會突然撤兵呢,這其中一定是有詐!”他二話不說,召集了十幾條漢子,望山下就跑。臨走前,少年向徐和丟下一句話:“徐帥,恐賊人有詐,到追上去看看,看他們到底在耍什麼花樣!”他丟下話就走了,根本就不顧及徐和喝止他的語言,一路徑直下了山。

山下,原本各處關口都是有賊人人馬駐守的,然而,此時統統不見,只留下空空的營帳。看來,他們撤得倒是挺乾脆的。少年跨上馬,帶著這十幾人一路掃蕩,在山下走了一圈,仍是一個賊人的蹤影也沒有發現,全是空帳。

“看來賊人是真的撤走了!”

到現在了,由不得那個少年不承認,賊人的確走了。他手拍著厚背刀,眼睛掃視著周圍的空帳,心下合計:“賊人不會無故撤走,一定是他們後方出了什麼變故!”當下喝令左右,“給我好好看看,看能否找出些蛛絲馬跡!”

少年自己立身馬背之上,手操著厚背刀,眼睛在營內逡巡著,一聲也不做。這時,遠處一騎馬衝來,到了少年跟前,停了下來。他向著少年高聲說道:“賊人向那邊去了!”給他指了一條路。少年聽來,眼睛一轉,心裡想著,“賊人就算是走了,此時也應該沒有跑遠,若是追上去,說不定從中查探些訊息,以好帶回來讓徐帥決斷。”

少年想到這裡,也不二話,長喝了一聲:“走!”帶著頭,立即是扯起馬韁,望前衝去。

那十幾條漢子眼看著少年突然扯馬遠去,不敢耽誤,也立即各自找了馬匹,追著少年的馬屁股跟了上去。他們此時也不知少年意欲何為,皆都是不解的向他追問著,又怕出事,勸他回去。少年馬不停蹄,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勸誡之詞,只是被他們說得不耐煩了,方才勒住馬,回身與他們說上兩句:“賊人此去實在蹊蹺,一定是他們後方出了問題,我們若是追上去,說不定能夠得到些訊息,等帶回來也好讓徐帥判斷。更何況,當初我等被賊人圍打,好不悽惶,接著又被他們逼上山頭,差點就讓他們給玩死了。這口惡氣,如何不出?他想走?哼,還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呢!我不用意,他休想逃了!”

“駕!”

扯動馬韁,少年再次向前賓士。話都已經說到這一步了,能理解的就該跟來,不能理解的他也沒有辦法。那十幾人一聽,他的話也確實有道理,猶豫了一下,皆都跟著少年一路追了下去。這一追,追了半天,口乾舌燥。也幸好此時秋天,跑在兩邊有灌木的山道上,還能有蔭涼可尋。少年抬頭望了一眼前方,緩緩扯住了馬韁。

“我們好像是追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