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突然感覺有點害怕。

親密關系本質是讓渡一部分的自我,改變別人也被別人改變,就像現在,花尋已經非常良好的接受了決鬥一事,並且已經將她納入了尋常解決分歧的手段之一。

她學會了人外的語言,在人外的世界工作,掙下了足夠養活自己的財富,憑借自己的本領回去祭奠了家鄉。她去拒絕了不喜歡的邀請並歸還了邀請函,勇敢地和想欺負人的天使小鬥一番,和保護人們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如何戰鬥。

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外了。

有的時候花尋覺得自己只是身體上並沒有長出鱗片毛發異肢或者尾巴,但是她的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漸漸的發生變化。

尤其是,當她體驗了與他人牽手、擁抱、親吻、共寢和更加親密的事情之後,這種變化好像更加劇烈了。

她覺得自己變得矛盾,一方面有希望變成徹底的人外,脫離了人類的身份,更加如魚得水的生活,變得和他人更加親密。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自己能夠重新變成一個“人類”。

像以前那樣,格格不入的做一個異類——做一個不溶於世界的“純人類”。

現在正好是一個契機,看起來,只要解除保護人的關系,一切好像就能回到正軌了。

這是一個有點難過的決定,但是她還是想——

“不可能的。”

是埃利奧特。

那雙明黃的爬行類眼睛彷彿已經看穿了花尋的未盡之言,他緩慢地走上來,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就能將人類完全包裹起來,像是盯上獵物的猛獸,蓄勢待發,彷彿下一秒就要咬斷別人的脖子。

花尋仰視他,直到埃利奧特在她面前突然矮下去。

他的右膝蓋。每當他們兩個需要看著對方說話的時候,埃利奧特總會這樣,右膝蓋點在地上。

花尋現在已經很少需要仰視他了。

“你知道我的,花尋,解除或者不接觸,我不會有任何改變——你也不會有。”他平靜又篤定:“你的生活和現在不會有什麼差別,但是我的會有,天差地別。如果你是希望我識趣的退開,那我只能告訴你,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放棄,除非你和我死鬥,否則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的。”

紅龍托起她的手掌,像是曾經的花尋托起曲多多,他輕輕的將這柔軟的手指開啟,放在仰起的脖頸上,握住。

那雙眼睛還是看著她。

“你該做決定了。”埃利奧特說:“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我都接受。”

平靜,溫和。

甚至虔誠。

啊......這些人外啊。

永遠都是這麼不識趣,不知進退,認準一件事情之後就不撞南牆不回頭。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的選擇一個異類呢?

執著的......好像他們對這種事情根本不在意,好像她是什麼萬裡挑一的天選之人。

眼前的景色模糊後又清晰,清晰後又模糊,花尋感到喉嚨當中一些哽咽,但卻又有笑容在她的臉上緩慢的浮現。

“那。”她哽了一下:“那真是,太糟糕了。”

埃利奧特也笑起來:“是啊,太糟糕了——咱們都完蛋了,花尋。”

人類的眼淚來的莫名其妙,情緒也是同樣,她感受到一些東西好像從身體內部風化了,空缺的部分被新加入的彌合,它看起來和最初時不同,但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她忍不住抱了抱埃利奧特,撫摸他略顯猙獰的角冠,大多數時候,他都喜歡被輕輕撫摸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