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81年,新春伊始,氣象萬千,中原局勢,日新月異,管夷吾入齊三載,厲兵秣馬,安邦富民,助齊愈加強盛,呈一家獨大之勢,春初首朝,齊公姜小白依此詔眾商討國事。

朝鼓宣天,如春雷陣陣,震聾發聵,禮樂四起,似雪崩凌裂,撼人心魄,文武諸臣按部就班,縱列有序行入朝堂,好一番大國景象。

諸眾朝賀,君臣禮畢,齊公姜小白謂眾奮言道:“寡人即位之初,齊室亂像叢生,百廢待興,至今不過三載,則見新生煥發,聳立東方,此皆仰賴眾卿之功,謹向諸卿求教治國之策!”

大夫管夷吾聞言上表,禮言道:“微臣不才,入齊三年,頗有心得,現將之梳理成文,以佐君上理政!”

侍臣取而獻上,齊公姜小白接而閱之,觀其文日:

“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則安鄉重家,安鄉重家則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則易治也。民貧則危鄉輕家,危鄉輕家則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則難治也。故治國常富,而亂國常貧。是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

昔者,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號令不同,然俱王天下者,何也?必國富而粟多也。夫富國多粟生於農,故先王貴之。凡為國之急者,必先禁末作文巧,末作文巧禁則民無所遊食,民無所遊食則必農。民事農則田墾,田墾則粟多,粟多則國富。國富者兵強,兵強者戰勝,戰勝者地廣。是以先王知眾民、強兵、廣地、富國之必生於粟也,故禁末作,止奇巧,而利農事。今為末作奇巧者,一日作而五日食。農夫終歲之作,不足以自食也。然則民捨本事而事末作。捨本事而事末作,則田荒而國貧矣。

凡農者月不足而歲有餘者也,而上徵暴急無時,則民倍貸以給上之徵矣。耕耨者有時,而澤不必足,則民倍貸以取庸矣。秋糴以五,春糶以束,是又倍貸也。故以上之證而倍取於民者四,關市之租,府庫之徵粟十一,廝輿之事,此四時亦當一倍貸矣。夫以一民養四主,故逃徙者刑而上不能止者,粟少而民無積也。

嵩山之東,河汝之間,蚤生而晚殺,五穀之所蕃孰也,四種而五獲。中年畝二石,一夫為粟二百石。今也倉廩虛而民無積,農夫以粥子者,上無術以均之也。故先王使農、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終歲之利無道相過也。是以民作一而得均。民作一則田墾,奸巧不生。田墾則粟多,粟多則國富。奸巧不生則民治。富而治,此王之道也。

不生粟之國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粟也者,民之所歸也;粟也者,財之所歸也;粟也者,地之所歸也。粟多則天下之物盡至矣。故舜一徙成邑,二徙成都,參徙成國。舜非嚴刑罰重禁令,而民歸之矣,去者必害,從者必利也。先王者善為民除害興利,故天下之民歸之。所謂興利者,利農事也;所謂除害者,禁害農事也。農事勝則入粟多,入粟多則國富,國富則安鄉重家,安鄉重家則雖變俗易習、驅眾移民,至於殺之,而民不惡也。此務粟之功也。上不利農則粟少,粟少則人貧,人貧則輕家,輕家則易去、易去則上令不能必行,上令不能必行則禁不能必止,禁不能必止則戰不必勝、守不必固矣。夫令不必行,禁不必止,戰不必勝,守不必固,命之曰寄生之君。此由不利農少粟之害也。粟者,王之本事也,人主之大務,有人之塗,治國之道也。”

齊公姜小白一氣覽畢,奮然收卷神采飛揚道:“好一個治國之道,敢問何以富民?”

大夫管夷吾回日:“富民之法,牧民為上!”

齊公姜小白申手請日:“願聞詳情!”

大夫管夷吾執言回日:“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舉闢,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張,則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國之度,在飾四維,順民之經,在明鬼神,只山川,敬宗廟,恭祖舊。不務天時,則財不生;不務地利,則倉廩不盈;野蕪曠,則民乃菅,上無量,則民乃妄。文巧不禁,則民乃淫,不璋兩原,則刑乃繁。不明鬼神,則陋民不悟;不只山川,則威令不聞;不敬宗廟,則民乃上校;不恭祖舊,則孝悌不備;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齊公姜小白接言問日:“何謂四維?”

大夫管夷吾秉奏道:“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禮不踰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故不踰節,則上位安;不自進,則民無巧詐;不蔽惡,則行自全;不從枉,則邪事不生。”

齊公姜小白愕然回問道:“如此便可興國也?”

大夫管夷吾謹言答日:“還需四順!”

齊公姜小白還請道:“何謂四順?”

大夫管夷吾隨言道:“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能佚樂之,則民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則民為之滅絕。故刑罰不足以畏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罰繁而意不恐,則令不行矣。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故從其四欲,則遠者自親;行其四惡,則近者叛之,故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

齊公姜小白惑而問日:“可否與眾詳解?”

大夫管夷吾拱手禮言道:“微臣謹以十一經為君疏之!”

齊公姜小白揮臂相請道:“管子請講!”說罷,掃襟落座,充耳細聞。

大夫管夷吾款款道來,應日:“錯國於不傾之地,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下令於流水之原,使民於不爭之官,明必死之路,開必得之門。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錯國於不傾之地者,授有德也;積於不涸之倉者,務五穀也;藏於不竭之府者,養桑麻育六畜也;下令於流水之原者,令順民心也;使民於不爭之官者,使各為其所長也;明必死之路者,嚴刑罰也;開必得之門者,信慶賞也;不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疆民以其所惡也;不處不可久者,不偷取一世也;不行不可復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則國安;務五穀,則食足;養桑麻,育六畜,則民富;令順民心,則威令行;使民各為其所長,則用備;嚴刑罰,則民遠邪;信慶賞,則民輕難;量民力,則事無不成;不疆民以其所惡,則軸偽不生;不偷取一世,則民無怨心;不欺其民,則下親其上。”

齊公姜小白笑道:“君親民和,政之臻境,寡人何以達此境界?”

大夫管夷吾隨笑回道:“奉以六親五法 ,可遂君願!”

齊公姜小白急而求言道:“管子教我!”

大夫管夷吾當即釋道:“以家為鄉,鄉不可為也。以鄉為國,國不可為也。以國為天下,天下不可為也。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毋曰不同生,遠者不聽。毋曰不同鄉,遠者不行。毋曰不同國,遠者不從。如地如天,何私何親?如月如日,唯君之節。御民之轡,在上之所貴。道民之門,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惡。故君求之,則臣得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君好之,則臣服之。君惡之,則臣匿之。毋蔽汝惡,毋異汝度,賢者將不汝助。言室滿室,言堂滿堂,是謂聖王。城郭溝渠,不足以固守;兵甲疆力,不足以應敵;博地多財,不足以有眾。惟有道者,能備患於未形也,故禍不萌。天下不患無臣,患無君以使之。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人以分之。故知時者,可立以為長。無私者,可置以為政。審於時而察於用,而能備官者,可奉以為君也。緩者後於事。吝於財者失所親,信小人者失士。”

齊公姜小白得意揚聲道:“及今略有小成,其後何所行?”

大夫管子吾奉言上諫道:“當行霸王之法!”

齊公姜小白驚而問道:“何謂霸王?”

大夫管夷吾另取一策獻上,隨言道:“謹請君上詳閱!”

見此,齊公姜小白快步行下堂中,取而閱之,觀日:

“霸王之形;象天則地,化人易代,創制天下,等列諸侯,賓屬四海,時匡天下;大國小之,曲國正之,強國弱之,重國輕之;亂國並之,暴工殘之:僇其罪,卑其列,維其民,然後王之。夫豐國之謂霸,兼正之國之謂王。夫王者有所獨明。德共者不取也,道同者不王也。夫爭天下者,以威易危暴,王之常也。君人者有道,霸王者有時。國修而鄰國無道,霸王之資也。夫國之存也,鄰國有焉;國之亡也,鄰國有焉。鄰國有事,鄰國得焉;鄰國有事,鄰國亡焉。天下有事,則聖王利也。國危,則聖人知矣。夫先王所以王者,資鄰國之舉不當也。舉而不當,此鄰敵之所以得意也。

夫欲用天下之權者,必先佈德諸侯。是故先王有所取,有所與,有所詘,有所信,然後能用天下之權。夫兵幸於權,權幸於地。故諸侯之得地利者,權從之;失地利者,權去之,夫爭天下者,必先爭人。明大數者得人,審小計者失人。得天下之眾者王,得其半者霸。是故聖王卑禮以下天下之賢而王之,均分以釣天下之眾而臣之。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伐不謂貪者,其大計存也。以天下之財,利天下之人;以明威之振,合天下之權;以遂德之行,結諸侯之親;以好佞之罪,刑天下之心;因天下之威,以廣明王之伐;攻逆亂之國,賞有功之勞;封賢聖之德,明一人之行,而百姓定矣。夫先王取天下也,術術乎大德哉,物利之謂也。夫使國常無患,而名利並至者,神聖也;國在危亡,而能壽者,明聖也。是故先王之所師者,神聖也;其所賞者,明聖也。夫一言而壽國,不聽而國亡,若此者,大聖之言也。夫明王之所輕者馬與玉,其所重者政與軍。若失主不然,輕予人政,而重予人馬;輕予人軍,而重與人玉;重宮門之營,而輕四境之守,所以削也。

夫權者,神聖之所資也;獨明者,天下之利器也;獨斷者,微密之營壘也。此三者,聖人之所則也,聖人畏微,而愚人畏明;聖人之憎惡也內,愚人之憎惡也外;聖人將動必知,愚人至危易辭。聖人能輔時,不能違時。知者善謀,不如當時。精時者,日少而功多。夫謀無主則困,事無備則廢。是以聖王務具其備。而慎守其時。以備待時,以時興事,時至而舉兵。絕堅而攻國,破大而制地,大本而小標,埊近而攻遠。以大牽小,以強使弱,以眾致寡,德利百姓,威振天下;令行諸侯而不拂,近無不服,遠無不聽。夫明王為天下正,理也。按強助弱,圉暴止貪,存亡定危,繼絕世,此天下之所載也,諸侯之所與也,百姓之所利也,是故天下王之。知蓋天下,繼最一世,材振四海,王之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