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轉頭看了眼太子贏文,見其面無表情,目光緊盯棺中秦公面容,便回過頭接著說道:“秦公新喪,本不可說此不忠不孝之話。然室不可一日無君,為秦室將來計,即日起即位秦室新君,承父爵,執掌秦室,並諡亡父襄公尊稱。諸位願留秦者,秦室幸之。如有異議,不願留秦者,秦室亦絕不阻攔,並賜百金,聊表諸位久事秦室之功。若他日得遇賢良,孤退位讓之。”

聞言,眾人齊聲詠道:“新君英明神武,秦室大興。”

新晉秦公贏文勉力站起身來,走近靈柩,端詳著棺內父親臉龐,良久轉身說道:“著大夫世父,主持室葬,以周易最高之禮安葬襄公。”

說罷便在侍從攙扶下走出靈堂。

老將世父再拜說道:“謹遵君令!”

然身邊小將蘭廷自始至終跪於靈前,身板挺直,不發一言,此刻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悲傷追出靈堂之外,立於新君贏文身前,目光緊盯贏文臉龐,似有話說。

贏文亦將目光停留蘭廷臉上,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良久蘭廷拱手大聲說道:“臣請殉葬!”

“為何?”贏文簡單兩字問道,目光依舊。

蘭廷接著說道:“岐山三千將士,唯獨活得蘭廷爛命一條,吾不願獨活世上,願歸地下,效命秦公鞍前。”

贏文接言道:“孤知你心痛!”說罷,轉身一指。

蘭廷順著方向看去,只見秦襄公棺木停留靈堂之內,但聞贏文怒道:“彼處所躺乃寡人之生父,秦室上下皆能面露悲傷之情,獨餘孤不能顯露心中苦痛,天缺一隅,總得有人頂著,你頂?還是城下百姓來頂?不能!只有寡人,只有孤寡人能頂上!縱使背付不孝之名,亦不可掉落半滴淚水。”

說罷,踉蹌著走近蘭廷,指其臉龐續言道道:“你記住,我大秦勇士生來便是狼,或死於追擊獵物的路上,或死於抵禦外敵之疆場。把眼淚給我留在今天。從今以後我老秦精壯能留的便只有血。”說罷,轉身而去。

蘭廷楞立當場良久,此時秦襄公靈堂內,已無一人,蘭廷行於靈前,雙跪地說道:“秦公遣某求援,三千將士留餘一命苟活。”說罷,抽出腰間短刀接著說道:“得遇秦公大恩,留得性命,餘謹以鮮血三滴於靈前起誓:餘生事秦,跟隨新君,驅除戎狄,振興秦室。如有二心以此為終。”

但見其揮起短刀,斬向手指。

轉瞬間,左手食指與其手掌分離。

蘭廷嘴角一陣抽搐,面無表情揀起地上食指,扯下一片身上白布包起手指,放入秦襄公手中,凝望良久轉身而去,只留下一地鮮血流於靈前。

公元前765年,秦公贏文遷居西垂,葬父秦襄公於西垂故土。

升任蘭廷將職,領軍駐紮西垂大營,平時駐營操練強軍,戰時領軍抵禦外敵。

老將世父則被文公留在身邊輔佐領政。

一日,文公睡夢中忽見一蛇自天而降,其身赤黃,頭懸酈邑之野,尾連九天邊際。

夢中秦公贏文策馬賓士於酈邑無邊原野之中,回頭望去,只見頭上黃龍張開巨口,一股血腥之氣迎面撲來,一股烈焰自黃龍口中噴射而出,頃刻間,茫茫原野化為一片灰燼。

夢及此處,贏文挺身坐起,於夢中驚醒,額頭冷汗沁沁。

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起身下榻,來到廳中,端起桌上安神茶,若有所思的想著夢中之事。

一口安神茶下肚,遠本慌亂的心跳,此刻已平復許多。

經此一夢,早已睡意全無,文公下茶杯,拿起身邊衣架之上黑色披風,走出房門,來到廊中,儀欄而坐,抬頭仰望長天,只見一輪明月高掛碧空,銀色光芒灑向人間。

次日清早,秦公尋來世父,說及晚間之事,隨後將室中大事,簡單說於世父,讓其酌情定奪。

世父不知所錯,又氣又急問道:“不過黃梁一夢,君上為何如此懦弱,不堪一夢之驚?”

秦公贏文正在翻查案上文卷,待其說完,邊將手中竹簡放於世父手中邊笑著說道:“世父此言真羞殺我也!孤又不是三歲孩童,豈能為一夢所驚。”說罷,手中竹簡亦已放於世父手中。

再次轉身翻找案上竹簡,接著說道:“自遷居西垂以來,幸得世父不棄,助孤處理室中大事,各種疑難瑣事,一一迎刃而解。今室中無大事,夜來夢見酈邑之野,孤便想去那邢、渭兩河間走走。近來,戎狄復甦,時常侵犯我兩河之地。”說罷,手拿兩卷竹簡轉過身來面對世父接著說道:“正好借用此次機會巡訪兩河,一來可解心中困惑,二來亦可探訪兩河民情。三來偶遇一、二不世奇才,說之其事秦,亦未可知。”說罷,一陣大笑,隨之將手中竹簡堆於世父手中。

世父則回道:“如此甚好,但不知君上何時啟起,又何時歸來。老臣或可在君上下巡之期撐持數日,然君上方為一室之主,切不可長時間疏離政事。”

贏文指著世父手中竹簡說道:“此三卷為蘭廷奏請出領兵出戰戎狄之書,剩餘兩卷為鎬京城防修葺請金之書。”

世父急道:“此二事不難定奪,方今秦室實力尚不可一戰驅除戎狄之患。如做拉鋸之爭,一則加劇室府空虛,二則戰火四起,民心不附,便會失民失地,蘭廷之請不可允。然鎬京城防修葺之請,關乎民生大計,不可遲緩,所請金數核查之後允之便是。”

秦公贏文聽完笑道:“有世父輔室,孤之大幸。”

然世父卻面無表情說道:“君上還未回答老臣,君上何時啟行,何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