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解說他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他知道這個世界未來的發展,他是有多想讓那遺憾不再遺憾。

更穩妥的辦法,當然也有,而且他這個年紀,完全來得及從容佈置,用上幾十年的時間,慢慢改變這一切。

可是,用他的畢生來改變,那他就沒有時間去看改變之後的世界。

時間長河裡,別人都不知道前路是怎樣的,所以要一步一步地趟著走,每一步的發現,於他們而言都是新奇的體驗。

但,那條路楊沅已經“看過了”,他知道那條路是怎樣的。

如果仍然沿著那條路繼續往前走,只是一路上帶著大家避過一些坑,繞過一些險,最終換上一條新路時他的天年將盡,那真是不甘心。

對其他任何人來說,不管怎麼走都是未曾經歷過的人生,可對他來說不是。

所以,他必然要早早走上一條他也不清楚的新路,這也許不是一種大公,恰恰是一種自私。

不過,對其他所有人來說,怎麼走都是未曾經歷的未來,可對他來說就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鹿溪,你別擔心,路再走遠一些,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樣子,那時,我自會小心。但是現在,我還能看到路……”

楊沅在鹿溪唇上柔柔地一吻,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我能看到路,就會留退路。有人說,瀑布之所以壯觀,是因為它沒有退路,只能一往無前。

還有人說,有退路就會心存僥倖,沒有退路,才會贏得出路。可人生不是瀑布,我也沒到必須孤注一擲的地步。

我還有你呢,所以我不想像瀑布一樣,摔一個粉身碎骨。我不做賭徒,所以我從來都是未慮勝,先慮敗。

也許,只有一次例外,就是為我大哥報仇的那一次。那一次,我沒得選擇。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讓那些畜牲再享十年福,我就是一個活王八、大孬種。人,總有衝冠一怒的時候。”

楊沅把鹿溪嬌小的身子擁在懷裡,柔聲道:“我的逆鱗,就是我願意為之豁出一切的人或事。放心吧,該烹小鮮時,我會注意火候的。現在,不過是對付一些因循守舊之徒,我還不至於不惜一切。”

……

“我們沒有退路了!”

“我們必須不惜一切!”

譚尚書雙眼赤紅地對湯思退喝道。

譚尚書沒有回家祭祖,他這一下午,已經拜了好幾處碼頭。

首相沈該處他去過了,執政張浚、陳康伯處他也拜訪了。

至於執政陳俊卿,樞密楊存中這類人物,明顯和都察院一個鼻孔出氣,他就沒有去自取其辱。

六部裡面,哪怕是平時不太對付的禮部、兵部和工部他也去過了。

大理寺他也去過了。

他最後一個登門拜訪的,就是湯思退。

其他那些人,他有的是去努力爭取的,爭取人家站在自己一邊。

有的他是去表態的:老子要跟他都察院拼了,你最好躲遠點兒,別濺你一身血。

有的他是去示威的:你確定要跟我吏部不死不休嗎?你只要袖手旁觀,我就承你的情。

把湯思退放到最後,是因為他就是湯思退一派的人,兩人本就體戚與共、同進同退。

湯思退不到四旬的年紀便爬到了執政的地位,這裡邊固然有他在秦檜面前的投機,但是和吏部關係密切,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原因。

“三十年老孃,倒繃了嬰兒。”湯思退輕笑,可那笑聲毫無溫度。

“楊沅這般不計後果的愣頭青,數遍古今能有幾人?你我頭一次遇見,難免失措。

不能再讓他折騰了,你就放手去做吧,此人不死,天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