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下我不欠你了。

好久後, 計晨微笑了:“我知道我本來也活不了了,既如此,不若承認, 是我害了禹沖兄弟, 不過, 並非無法彌補……”他的眼睛慢慢在予翀臉上溜了溜,收回來, 對柳, “你大概會一直恨我, 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你說得對, 禹沖兄弟確實沒死。那時傳回他的死訊,他們怕弄錯了, 特意派人去漠南檢視, 因為禹沖身上有一道疤,辨認得出。但他們怎麼找都沒找到有同樣傷疤的人, 不管是活人還是屍首。所以,禹沖還活著,大概是藏在哪個地方。”

“少說鬼話!”予翀暴喝。

計晨從眼角斜視他:“莫非殿下清楚詳情?殿下見到屍首了?”

“何須明知故問?他已經被你害死了。”予翀說。

“我可不說鬼話。”計晨慢悠悠道, “我想有王爺在, 禹沖兄弟恐怕永遠不會出現。”

他再向柳樂說:“我對不起禹沖兄弟, 你見到他, 代我道個歉。不過,我不是求他原諒, 我唯有兩個心願:一是願你找到禹沖兄弟後, 再不和他分離;二是, 我願死在你手上。”他望向柳樂手中的刀。

因為厭憎,柳樂顫抖了一下, 聽見予翀說:“把刀給我。”

之前,柳樂一直不去看予翀,這時,她終於轉過身,抬眼正對他:“請殿下原諒我方才妄為,我想要計正辰親口承認。我知道他害了瑤枝姑娘,但,根由確實在……他想害我的好朋友禹沖。瑤枝姑娘……殿下可以再問他。”

“不必問了。”予翀簡短道,“把刀給我。”

柳樂不遞刀:“不用你殺他,會髒了你的手。我還有事要請求殿下——剛才的話……殿下都聽見了,我不能繼續留在殿下身邊。”

身後響起計晨低低的笑聲。

予翀注視柳樂,緩緩問:“為何不能?”

“禹大哥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柳樂頓了頓,再開口時語調比之前都要有力得多,“他是我唯一鐘情的人,我不能再欺騙殿下。”

“沒關系,這不算欺騙我。”予翀的聲音幾乎和他的臉色一樣蒼白,毫無說服力。

“我不願……騙自己。”柳死。

計晨的笑聲越來越歡暢了:“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天底下就那麼一個人,她認準了,不會再認別人。貴為王爺,你也得不到想要的,和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同是一般。她心裡愛的是另一個,只有那一個,可不是王爺你。你仗著王爺身份,使卑劣手段,把她佔了這麼久,也該夠了。”

予翀竟不反駁。他一語不發,柳樂瞥他一眼,發現他甚至垂著眼睛,羞於舉目看她似的。莫非他有些認同計晨的侮辱?柳樂的心不禁一沉。

不過反正她是要走的,她柔聲地說:“殿下無一日待我不好,我很感激。可我心裡還一直念著別人,殿下的恩情唯待來世再報。我己經想過許久,原本最近就要對殿下說的,今日算是趁便,懇請殿下答應。”

計晨朝著予翀笑:“聽到沒有,放她走吧,你想看她傷心?”

殿外,由遠處傳來一陣奔跑、叫嚷之聲,幾人全沒聽見。

予翀沒說話,抬起胳膊,好像要把柳樂拽進他懷裡。

一名宮女沖進殿內,看見柳樂,喘籲籲地喊:“謝夫人從石階上跌下來了。她,她喚王妃。”

“謝姐姐——”哐啷一聲,柳樂手中刀子掉在地上,她轉身朝外跑。

予翀跟著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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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山坡向上,共有五層平臺,平臺上列著座座宮宇,為便於行走,到處修著整齊的石階。這正是晚宴前隨意遊逛、休息的時候,山上人數眾多,本來他們散落在高低不同的石階上、小路上,這時從八方彙集,聚作了幾堆。

柳樂今天一直在等謝音徵,一直沒等到,她以為謝音徵不會來了。“是不是就在剛才說話的時候,謝姐姐是不是也急著找我?”柳樂心中充滿了悔恨和自責。

剛剛去報信的宮女神情很怕人,柳樂不敢多問,只管從殿裡跑出來。這時她已有預感一般,沖著人群的方向跑去,心越來越冰涼,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太監、宮女、戴著官帽的、拖著裙裾的,那許多人像堵牆似的立在一處,都背朝著她。柳樂穿出人群,抬眼便看見一道長長的石階:上方插入半山,下方是一片青石砌出的平地,地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好像一朵花叫風雨打落了。

看見一灘觸目的紅色,柳樂猛地收住步,和眾人一般畏縮不前,這時,她認出謝音徵近前唯一的那個人、那個半蹲半跪在她身邊的人是黃通。

柳樂突然有了力氣,兩三步跑上去,撲在謝音徵身旁:“謝姐姐,我來了。”

不是血,是謝音徵紅色的衣袖攤開著,那豔麗的顏色卻比鮮血還要令人心驚。

謝音徵的眼中映著藍天,聽見聲音,眼珠慢慢轉向柳樂,蒼白的嘴唇微微一翹。“咱們……”她吃力地說出兩個字,跟隨著一陣喘息。柳樂抹抹眼睛,才辨出她眼中光芒的意思,又感覺她的手動了動。那隻手從寬大的袖中伸出來,用力想要捏成一個拳。

她要說的是:“咱們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