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陷入了一場春秋大夢裡,夢裡是火車南去的燈火光影,擁擠的行李,刺鼻的煙酒味兒,悶熱的高溫,豔紅色的臧布,一張張滄桑的臉,一張張陌生的輪廓,猶記得他穿過擁擠的車廂喚著她的名字,焦急而又迫切,明明是那樣一個潔癖的人,卻淹沒在煙酒汗味濃烈的綠皮車廂,穿越人山人海,向她堅定走來。

心髒開始不受控製的跳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心的呢?

許是他將那列舉世罕見的戒指送給她的那一刻。

許是他用追女人追爛了的招數在廣場上擺玫瑰花的那一刻。

許是高調告白的說,“我愛你。”的那一刻。

許是他死纏爛打的無數個小時光。

許是生死之際,他的捨命相救。

又或者,聽聞他死訊的那一刻。

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和痛苦,眷戀與不捨,像是洩洪的水滔滔不絕,就像是一個恨了半輩子的敵人,忽然就這麼沒了,生活失去了奔頭,萬念俱灰般的空。

都是缺愛的人,都是想要被愛的人。

像是寒冬臘月裡兩個凍得瑟瑟發抖的獸兒,漸漸從彼此身上汲取溫暖那般有了同命相憐的共鳴,想靠近取暖,卻又不敢。

直到那團火驟然熄滅,才驚覺世界原來是這般嚴寒。

這場春秋大夢做了究竟多久的時間呢?大抵得知溫颯寒去世的那一刻,她的夢便再也沒有醒來過。

哪怕從大病中醒轉纏綿病榻兩年之久,哪怕顧名城時常出現在她的病床前,哪怕殷睿、尚小苔和妖姐輪番逗她笑。

笑是笑了,卻仍舊像是夢一場。

至死,都沒有見到過他,聽聞當天夜裡火化,屍骨無存。

連骨灰都不曾有人用心打理,錯過了那一夜,便不知是哪一堆。

倒是尚小苔去了一趟火葬場,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點小灰兒裝進罐子裡,說是溫颯寒的骨灰,打算捧給梵音,卻被妖姐給扔了,妖姐罵道:“尚小苔,你丫是不是有病,明知道姓頌的現在受不得這個刺激,好不容易精神正常了,你瞎雞巴煽什麼情。”

尚小苔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我不忍心看她那個樣子。”

妖姐紅了眼眶,抱著尚小苔又是罵又是哭。

冰冷的凍水加上大月份的滑胎,讓梵音的身體遭受了重創,前兩年幾乎在醫院的病床上渡過,病情反複,雙腿落下的病根站都站不穩,一到下雨天,全身的骨頭縫都疼,疼的最厲害的時候,滿頭大汗。

她還記得那時顧名城坐在病床前,穩穩盯著她,“頌梵音,這是你活該。”話雖這麼說,他手中溫熱的毛巾便輕輕的放在了她的額頭。

梵音一把撫開他的手,打掉了那個手帕,如同他曾經對她的抗拒,如今她以同樣的叛逆情緒抗拒著他,抗拒著自己的過去,抗拒著所謂的情婦身份。

大抵是顧名城的報複,報複她殘忍的流掉了他的骨肉,他亦殘忍的將情婦的名頭毫不留情的壓在了她的頭上,外界皆以為頌梵音是顧名城的情婦,皆以為是這個女人破壞了他的婚姻,名流們幾乎心照不宣的預設了這件事情,戳著她的脊樑骨曆數她的風流韻事,就連那些對顧名城覬覦厚望想將女兒嫁給他的大佬們都齊齊閉了嘴,處於觀望狀態。

他的報複是靜謐的慢性毒藥,不烈,卻在一點點滲透她的生活,不饒恕她,亦不放過她,甚至清理了她身邊所有有過犯罪記錄的人,在他看來,他更願意頌梵音做一個平凡的普通女人,在他的羽翼下,愛恨同他,悲喜同他,仰他鼻息,看他臉色,生死亦同他。

梵音大病那兩年完全處於顧名城的羽翼之下,唯一保住的人,便是妖姐,那是她大病中一直喃喃的名字,似乎不見到她,誓不罷休。

許是梵音知道一旦她倒下,妖姐將再無大樹可依,警方一定會趁機將這個事兒精抓獲,尚小苔見狀,將妖姐引了來,梵音死死的抓住妖姐的手,不肯放開,將她留在了身邊。

顧名城出於對梵音健康狀況的考量,預設了華妖妖的存在,這是唯一一個有汙點的人,還能留在梵音身邊的存在。

反複的病情在第三年有所好轉,梵音順利出院,許是為了讓她散心,離開這個傷心地,華妖妖提議來一次痊癒旅行,尚小苔拍手附和,梵音無異議。

她於家中收拾行李,華妖妖打電話安排行程。

尚小苔抱著手機窩在吊籃裡晃悠著追綜藝節目,一條腿輕輕擺動,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行李箱,看著看著,她忽然放大了手機螢幕,瞪大了眼睛,拽了拽站在身旁的華妖妖,“我靠,大姐頭,快看,這男的像不像溫颯……”

不等尚小苔說完話,華妖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飛快的看向梵音,梵音正在陽臺上收衣服,沒有聽到。

華妖妖惱怒的一把將尚小苔的平板丟了出去,罵道:“你他媽是不是煞筆,老孃警告你多少次了,不準在姓頌的麵前提這個名字,你丫再這麼不長記性,我廢了你!”

尚小苔趕緊跑出去把平板撿了回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