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戎心頭感慨一聲,終於不再任由思緒四處發散,專心致志對付面前已經變涼的餛飩。

青灰色的天空中,落雪依舊。

但對於東北道的百姓來說,這樣的雪勢卻已經足夠被稱為‘晴天’。

黃銅鍋子裡的高湯從頭次沸騰開始,就再沒有休息過,攤主雖然忙的是一頭大汗,不過從他嘴角咧開的弧度不難看出,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的愉悅。

今兒的生意比往常好上不少,就是那幾個臭力夫實在是討厭。

攤主在心頭暗罵一句,不時拿眼睛瞥向沈戎隔壁的桌子。

幾名裹著羊皮襖,頭戴氈帽力夫擠在一堆,面前海碗裡的餛飩早就被吃的一乾二淨,卻半點沒有起身的意思。

一個個端著碗清湯寡水磨磨蹭蹭,裝模作樣的吹著熱氣,眼珠子滴溜溜四處亂轉,尋找著活計。

“哥幾個聽說沒,昨天晚上城外可熱鬧了。”

幹苦力活的漢子,臉皮自然不薄,對攤主充滿怨念的眼神視若無睹,佔著位置一邊等工,一邊東拉西扯。

“把嘴閉上,別瞎咧咧。”

有性子沉穩的人開口制止,朝著沈戎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這有啥不能說的,是那些外鄉人來咱們東北道找茬,幹他們那是天經地義。”

漢子對同伴的提醒渾不在意,拍著胸脯說道:“也就是咱們這些人沒資格,要不然哪用得著勞煩城防所的警爺們出手?咱哥幾個就能把那些鬧事的神棍給收拾了。這叫啥,這就叫警民同心,其利斷金啊!這位警爺,小的說得有道理吧?”

“老闆,給這幾位兄弟再添碗餛飩。”

漢子那點小心思,沈戎自然看得懂。正好對方談論的話題也是他想聽到,自然不介意發點善心。

“警爺豪氣!”

漢子洋洋得意掃了一圈同桌之人,這才將剛才捨不得下嘴的殘湯一口氣喝光。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今天有人請客,他們也不會來吃這種不頂飽的吃食。一碗餛飩下肚連墊底都算勉強,更不可能吃得飽。

現在動了動嘴皮子,就哄的那年輕巡警又給他們添了一碗,自然一個個喜笑顏開。

“老吳,你昨兒不就是被喊出城幫忙幹活了嗎?現場情況到底啥樣,你給兄弟們嘮嘮唄。”

姓吳的腳伕正是剛才開口呵止之人,也是頭一碗餛飩的請客東主。

原本還有些警惕的他,見沈戎滿臉和善,甚至還衝自己點了點頭,也就不再拘束,樂呵呵說了起來。

“那還能咋樣,敢來咱們五仙鎮來鬧事,那還能討得了好?一警棍下去,甭管什麼教主神爺立馬煙消雲散,躺在地上哭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你說這些人也真是,沒事跑那麼遠,到咱們五仙鎮來幹啥?”

“沒聽說嗎?說是咱們五仙鎮潑他們髒水,所以來討個公道。”

“真能扯犢子,他們自己都是臭氣熏天了,還需要誰來潑髒水?”

有人憤憤罵道:“我以前就聽家裡老人說過,咱們東北道和他們正東道一直就不對付。那些神棍經常偷偷摸摸潛進來蠱惑行騙,讓咱們的人別供五仙,改信他們那勞什子的教派,不少人因此鬧得家破人亡,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他們也不想想,五仙是那麼隨意就能供上的嗎?那得跟仙家有福緣,才有可能請到家裡,咱們寶貝還來不及,怎麼可能”

沈戎在一旁安靜聽著,這些人的嘴裡自然說不出什麼緊要的秘密。但也能看出一點,那就是東北道和正東道之間的矛盾衝突由來已久。

而且看樣子,還和兩道百姓的信仰有關。

自古以來,跟‘信仰’二字沾上關係的,向來都是你死我活,鮮有例外。

“看來那位胡少爺,所圖不小啊...”

眾人七嘴八舌說正熱鬧,話題卻越跑越遠,沈戎沒了聽下去的興趣,提上提前訂好的一袋子早食,起身結賬,朝著城防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