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近墨者黑,只是在京城皇城待得久了,眼界自然會有所不同,即便再是離譜的事情,只要放在皇帝身上,似乎也就莫名其妙合理了,儘管在她看來依舊十分混賬便是了。

孟淵嘆了口氣:“當年,我也不過是隨口一提,他便也就那樣應了,我們就像是在說笑一樣,他似乎沒有當回事,可現在想來,或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心底便對他有了防備說到底我就是這種人,忠臣?賢臣?笑話罷了。”

無論那些年先帝是如何想的,終究先帝沒有負了孟淵,是他先動的手,或許起因只是一句玩笑,但落在實處,便是梗在心頭的一根尖刺,拔不掉也忘不掉,一直都在逼著他走上那條最糟糕的路。

那年天下初定,君臣二人於獵場比射,前陣京中有傳聞,江南皇甫家出了一位絕色美人,上門求娶之人竟多到堵塞街道,令天下側目。

皇甫是江湖世家,彼時孟淵聽聞此事,便就玩笑說與了先帝聽。

“陛下乃是天下第一人,這美人既敢號稱天下無雙,那自然只有陛下能夠享用才對。”孟淵像是往常那樣,與皇帝說著毫無顧忌的話。

先帝聞言,便也笑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朕記住了,‘錦衣衛指揮使孟淵大人進獻江南美人一位’——明日朕便叫史官把這句話記上。”

“哈哈,陛下儘管叫那老傢伙記上就是。”孟淵笑著應了。

第二天宣旨的天使就到了孟府,宿醉的孟淵懵圈地接下旨意,不久後就見到了宮裡貴妃的貼身女官來家裡取日常用度的銀子。

這時候孟淵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妹妹才進宮不久,自己又去進獻哪門子的美人,這不是叫人看笑話嗎,可是.陛下似乎也沒有拒絕。

本想進宮解釋一番的孟淵看著手中的聖旨忽然出了神,心中剛剛升起的念頭很快便被掐滅了,他們早已經不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了,如今的他們,是君臣。

聖旨已下,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只是這究竟是皇帝和自己往常一般的玩笑,還是皇帝還有別的什麼意思.孟淵沒有再想下去了。

暫且收起了心中那些令人後怕的想法,孟淵帶著聖旨去了江南,到了才想起來太子也在此處遊學,正跟著白眉先生讀書。

而更大的樂子還在後頭,這位太子殿下似乎對那位皇甫家的小姐一見鍾情了,孟淵也不知自己出於怎麼樣的考慮,他沒有選擇將此事告訴皇帝,而是先一步把聖旨的內容不經意透露給了太子。

此事對於情竇初開的太子無疑是晴天霹靂,孟淵冷眼看著手足無措和一群書院的年輕人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儘管那些書院的大才子們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可對上孟淵這種天生的老狐狸,這些小年輕根本沒有一點兒勝算。

眼見這些人翻不出什麼浪花,孟淵索性再推一把讓此事了結,他直接找上了皇甫的當家人說明皇帝收納美人一事。

毫無疑問,面對錦衣衛對江湖愈發嚴密的掌控,皇甫世家早早就想要考慮後路了,如果能夠有一位入宮侍奉皇帝的女兒,這對於皇甫世家而言無疑是一步極好的棋。

雙方的合作之順利出乎了孟淵的預料,他本以為自己作為孟家人想要說服對方會有一些困難,畢竟明擺著他出面來談此事便是要讓皇甫家的女兒給他孟家在宮裡增添助力的。

只是這位皇甫家主實在不像是個江湖人,他的膝蓋比孟淵想象得要軟許多,這傢伙一早就有跪著掙錢的想法了,所以他們兩邊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皇甫夫婦欣然同意了此事,可就在此事敲定後的七天後,這對夫婦便雙雙暴斃在家中,此事一時間震驚了整個江湖。

孟淵同樣驚詫不已,皇甫夫婦皆有武功在身,且二人作為武林泰斗,功力還勝過他不少,如果是生死相搏,他未必有把握贏過這二人聯手。

這樣的人物竟死在了自己的家中,除了家賊之外,孟淵想不到第二種可能,只是當時的他卻始終都查不出犯人的身份來。

起初孟淵還以為是他的對家在阻撓此事,但他下江南之事的隱情極少有人知曉,而且即便有內鬼,想要殺掉皇甫家主這樣的高手,也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皇甫夫婦一死,皇甫家的女兒身上就多了一層孝義的束縛,再想要讓她入宮便多了不少掣肘,不過孟淵還是做了些努力,他找了如今皇甫家主事的人物,皇甫家主的長子——皇甫玉書。

“.家中突逢劫難,本不該在這時候與你提這些,但本官與令尊生前已經談定了此事,不如先讓皇甫姑娘隨本官回京小住一些時日?”靈堂上,孟淵看向一臉肅穆的皇甫玉書說道。

距離皇甫家主之死已經過去七天,孟淵總算還是來了一趟皇甫家。

“勞煩大人記掛,但小子以為此事應該從長計議。”皇甫玉書不卑不亢地說道。

孟淵低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僅是第一面他便可以確定,皇甫世家不會至此沒落,這個年輕人有撐起這個古老家族的本事。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唯一一次見面。

孟淵頓了頓,又道:“令尊武功高強,死得這般突然,本官覺著絕非尋常人所為,江湖上有本事殺他至多雙掌之數,憑你一人之力未必能夠查清真相,本官可以給你提供些助力。”

皇甫玉書拒絕了孟淵的好意:“大人高義,小子心領了,只是此乃江湖中事,大人貴為錦衣衛指揮使,還請勿要插手。”

孟淵又沉默了一會兒,此刻靈堂中沒有其他人,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擺在這裡,其他人不適合與他一同在此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