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宗雪同樣報以一個難看的微笑,他的胸口縈繞著一種複雜的痛感,又有點疼痛,又有點愉悅,他回憶起自己這22年來的經歷,眼中泛起波瀾。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按照傳統的定義,他是一位天朝穿越者。

但和其他穿越者不同,上杉宗雪一直到高二時才甦醒,其中原因還是他不小心觸碰了哥哥上杉定憲從考古現場帶回來的毘沙門天雕像,在那一刻,他才終於回憶起了自己的前世,尋回了自己前世的記憶。

是的,他出生在上杉家,就是越後之龍上杉謙信的那個山內上杉家,是米澤藩藩主上杉景勝的那個米澤上杉家,他是家中次子,自幼生活優越富足,爺爺是東大教授,父親是東京都文化交流會館館長,哥哥是早稻田大學考古研究員。

關於如何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如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的問題,這幾年來上杉宗雪已經學會默默地接受了,無論如何,生活都要繼續,無論如何,他總要努力活著,好好地活下去。

自然,要是走這條路能重逢那個讓我走上學醫之路的引路人就更好了。

穿越帶來的附屬效應是上杉宗雪就喜歡真的,沒有比在虛假的世界裡面尋求真實更能讓上杉宗雪感到實感了。

他喜歡真實。

可惜患者們好像不太喜歡,他在醫務部吃到的投訴是最多的,當其他的醫生護士們嘗試用“善意”的謊言委婉地試探患者對自己的病情是否瞭解時,只要病人主動開口問了我這是什麼病,上杉宗雪都會直接回答是什麼,比如說“是癌症”。

而他的醫術也實在是算不上高明,能考上東京醫科齒科大學不過是他拿出了前世小鎮做題家的幹勁死記硬背罷了。

結局就是上杉宗雪從風光無限的外科調到了法醫病理科。

法醫?狗都不學!

病理科?狗都不去!

歷來醫院最受歡迎的都是外科,法醫科不僅毫無油水,基本上沒有科研專案,也沒有所謂的年功制度能慢慢地升職,贓、累、險是這個職業的代名詞,一旦沾上屍臭,無論洗多少遍澡都洗不掉。

調到法醫病理科,上杉宗雪這輩子算是有了。

而且這還是個被詛咒的職業,這個世界的醫學歷史中,法醫似乎離奇死亡和突發疾病暴斃的機率比一般醫生都高得多,是個正常人都不願意碰。

大河內教授口中的“7k”指的是“險、贓、累、嚴格、無休、無化妝、結不了婚”,代表著日本人最討厭的7種工作環境。

很不幸,法醫全佔了。

這下全家活光光了。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醫,永世輪迴阿鼻地獄,吃飯和納垢一桌。

但上杉宗雪沒有其他選擇了,或許正如大河內教授說的,比起看活人,他更適合看死人,死人就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了。

“先熟悉一下環境,很快警署的人就要到了。”大河內教授恢復了自己古井無波的神情:“是第一次接觸屍體麼?”

“是。”上杉宗雪也言簡意賅,面對這個穿越後“虛假”的世界,他始終冷麵以對。

本就陰冷寂靜的環境絲毫沒有因為來了一個新人而多上幾分生氣,大河內教授坐在辦公桌後面,上杉宗雪清理出一個工作位,一老一少彼此無言,連一點基本的客套和寒暄都沒有。

大河內教授,東京醫科齒科大學醫院法醫病理學科教授,曾經擔任過一任醫院醫學部部長,和上杉宗雪的爺爺一樣都是天皇賞獲得者,在醫學界是真正意義的大手子。

就是不太好相處,如果不是自己爺爺出面,他是絕對不會收自己的。

總有種菩提祖師收了孫悟空的感覺。

那麼問題來了,大河內教授什麼時候敲自己三下?

上杉宗雪擺放著自己的東西,等待著警署的到來。

他為什麼會來學醫?

理由很簡單,家裡和他提了一個條件,作為著名的書香世家,家裡許諾,如果上杉宗雪能考上超級國際化A類大學以上級別的大學,或者能考上文部科學省指定以上大學,家裡會為上杉宗雪出全額的學雜費和生活費。

上杉宗雪沒有理由拒絕這個提議。

花了兩年時間,上杉宗雪將自己的偏差值從20提高到了接近70,最終考入了東京醫科齒科大學醫學部,家裡歡呼雀躍。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上杉宗雪唯一的目的是為了取得家裡的支援。

是的,東京醫科齒科大學一年的學費就高達130萬日元,如果再算上雜費和器材費用、社團費用、生活費用,一年起碼要300萬日元。

即使是穿越者,上杉也沒有勇氣在還沒進入社會就背上超過800萬日元的獎學金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