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放著溫半江真人與君父在此,她也不好出聲,只是在一旁默默旁觀,心中暗道:“這少年脾氣好大。”

半江真人一樣礙於身份,也不便開口阻攔,只是頗為玩味的打量了路寧幾眼,在心中暗讚道:“果然是個好膽的書生,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這清河龍君連我等道門真仙也不好輕易開罪,他一個小小凡人,居然便有如此大的膽量,仗著有理就敢指著龍王頭臉喝罵訓斥,如斥家僕小廝一般。也不怕惹惱了敖鈺,一道符詔擲將下來,將他打入幽冥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嗯,如此一個有膽的書生卻是難得,況且有冤屈在身,也罷,既然叫溫某撞上了,總不好叫他吃了虧去,須得護持一番,也顯得一身正氣、鬼神不欺的道理不是做假。”

路寧不知自家一番作為卻是入了溫半江真人的法眼,這才暗中存了護持之心,攔住龍君龍女不曾發作。

他先前一番怒斥,也是因為浩然氣與怨氣上衝,怒火難消之故,如今將冤屈痛陳,怒意傾瀉,又飲了幾口冰冷透心的萬泉同心異酒,火氣逐漸退去,心中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一旦冷靜下來,回想起方才的作為,雖然口中未停,路寧身上卻不免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叫了一聲不好,自己怎得如此莽撞。

想那清河龍王是何等人物,便是有錯處也不可能忍受自己一介凡俗如此肆意喝罵,真龍雷霆一怒、勢不可擋,這一場禍當真比天還大,如果不設法緩解,只怕自己下場不妙之極,說不得便得要永世沉淪苦海。

好一個路寧,雖然反應過來自己闖下滔天大禍,卻是不曾後悔,也沒有閉目等死,而是情急生智,心思電也似地轉了幾轉,便自想出了個解救的法子。

雖然這法子未必管用,卻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總強過束手待斃不是?

因此趁著眼前這龍王爺被罵得懵了,他猛然間放下酒壺,一個轉身朝著溫半江溫真人深施一禮道:“這位真人,聽聞您乃是道門中的高士,品性高潔,正當行普濟萬民之舉,這清河龍君犯下諸多惡行,強索無數生魂驅策,難道真人見了也不管麼?”

說罷,跪在地上一個頭磕下去,看那勢頭,若非魂魄之身,只怕一下就要把頭在地上磕出血來。

溫半江見了路寧此舉不禁在心中莞爾,暗道好個憊懶無禮的小鬼,好個機智膽大的書生!

真人本當他只是憑了一腔正氣,滿腹火氣,不顧後果的行這魯莽之事,卻不道居然還能懸崖勒馬,謹守分寸,並且見機極快,曉得那敖鈺有求於人,必定不會與自己翻臉,故此藉口託庇到半江真人這裡來,果然甚有機變,不是純被怒火支配的莽撞之輩。

“恰好溫某也正想護持他一番,此舉卻與我有了藉口,也罷,就便宜了這小子,給他當回救兵吧!”

想到這兒,溫半江真人便將袍袖一抖,微笑著站起身來,拱手對清河君敖鈺言道:“清河龍君,此子所言可真麼?”

敖鈺見溫半江如此言道,臉現不豫之色,他的涵養畢竟還沒有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因此對答之時多少有些火氣,“怎麼,如真有此事,溫真人還打算治本君一個縱奴私拘生人魂魄,罔顧人命的罪過麼?”

“呵呵呵呵,龍君說得哪裡話,溫某焉敢有此意?不過是看這小子出言不似作偽,確有冤屈在身,故此才打算向龍君問一問事由罷了。”

“畢竟此事擾亂陰陽,牽扯不小,日後傳揚了出去,那幽冥地府中十殿閻君甚是公正,若有什麼追查之舉,於龍君在人間的名聲也不好聽,萬一有人報到東海龍君處,恐怕……”

溫半江先就表明自己並無追究之意,反而是在為敖鈺的聲名著想,那敖鈺也不是個不知好歹之輩,總算聽出溫半江言中的迴護與勸解之意,故此臉色稍霽,緩了口氣道:“半江真人,實不相瞞,此事連本君也是頭次聽說,還請真人稍待。”

說罷,他怒目往殿外喝道:“鰲侍衛,黿將軍,你二人速速點兩隊人馬,鰲侍衛你將鱉鱔鰱鯉四怪擒來此處,黿將軍你去太平縣一趟,將此子所言兩個鬼差帶來此處,萬萬不得有誤!”

那鰲侍衛,黿將軍乃是清河君敖鈺從東海帶出的嫡系親信,圓頭圓腦的黿將軍有天妖第四變易血境的修為,鐵背金睛的鰲侍衛更是鑄就妖丹,躲過頭次天劫的大高手,比起鱉鱔鰱鯉四怪、尖酸刻薄倆小鬼實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本就因龍君大人捱了一頓痛罵心頭火起,此番得了號令,各自怒視了一眼路寧方才應諾而去,不頃時便將四怪打回原形,盡數抓了來。

卻是一隻桌面大的黑鱉,一條丈許長的長鱔,一條銀鱗閃閃的白鯉,一條腦滿腸肥的大鰱,撲騰騰丟在飛霆閣中央,又將兩個小鬼自太平縣鎖了來,奪了皂服鎖鏈,喝令其跪在地上聽審。

當下只唬得兩鬼哆哆嗦嗦、四怪渾身戰戰,險些連尿都嚇將出來。

敖鈺此時已經喝令下屬將飛霆閣中重新佈置,酒席之類統統撤去,改作龍宮大殿模樣,拿出一河龍君的氣派來,自家端坐在正中大案上,兩廂溫半江真人、龍女敖令微陪聽,下有鰲侍衛黿將軍各自領著龍宮護衛侍立兩廂,喝令路寧站到殿中,命其與二鬼四怪將前番事一一對峙,嚴詞問詢。

那鱉鱔鰱鯉與尖酸刻薄二鬼何曾見過這個陣勢,又有路寧這個伶牙俐齒的苦主在,這下當真是嚇得屁滾尿流,早將先前胡作非為之事統統招認,不敢有半點隱瞞。

路寧此時方才吐氣揚眉,痛斥這幫水怪小鬼,好好出了胸中一股惡氣,不過卻也明白過來,自己所受這番罪並非是清河龍君有意為之,不過是龍王大人御下不嚴,有失查點罷了,先前那番話雖則罵得爽快了,可惜被罵的物件卻也是替人受過,有那麼幾分的冤枉。

要知道路寧自幼讀書,識得規矩,明曉進退,深通道理,自然知道此時該如何行事,故而態度前倨後恭,一待弄清楚事實真相,便搶先向清河君敖鈺請罪,自言不明情由之下肆意冒犯,損了龍君體統威儀,懇求敖鈺降罪。

敖鈺本來已經想好,等會發落了鱉鱔鰱鯉四個背主妄為的家奴,尖酸刻薄兩個趨炎附勢的小鬼之後,便要狠狠發作一番路寧,定要問他個不顧青紅皂白,胡亂揣測,妄言構陷龍君的罪過。

雖然看在半江真人面上,不會真要了這小子的命去,多少也要叫路寧吃些苦頭,好出一出方才無端被辱的惡氣。

如此發落,還是敖鈺素來行事有分寸,不似某些掌權之人那般容不得人忤逆,否則的話,路寧當真是要落個被打落十八重地獄,永世不能出頭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