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拍案斥真龍(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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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路寧按捺不住性子猛然間發作起來,三步並做兩步,直衝到了敖鈺的几案之前,一掌就拍在了那白玉案上。
本來他過來之時,清河君已然抬頭往其身上看去,眼色頗為不悅。
畢竟敖鈺也是修為深厚的一河龍君,萬沒有對身邊異常毫無所覺的道理,只是這玄元靈水宮中都是他的下屬,故此路寧發作之時他也只當是這小廝沒眼力介,這個時候還要過來斟酒,乃至鴰噪幾句,因此心中著實不喜。
但他卻無阻擋路寧之意,而是打算藉機訓斥這小廝幾句,正好也為如今尷尬場面解圍。
卻不想路寧根本也不是上來服侍人的,而是衝到近前來,用手猛力便往白玉案上一拍,他讀書人力弱,這白玉案乃是玄元靈水宮的一部分,經由無數法術禁制煉過,卻哪裡拍得動,拍得響?
不過事有湊巧,剛巧路寧盛怒之下這一掌偏了方向,猛打在裝盛果子的玉盤之上,當下只聽得“嘩啦”一聲,半盤果子紛飛,玉盤摔落在地上叮咚亂響,順帶將敖鈺面前的酒壺也撞到地上,半壺殘酒盡數撒在清河龍君案上,險些沒汙了他那一身華麗的五彩龍袍。
清河君敖鈺大怒,拂袖而起,雖有半江真人在面前也按捺不住,正打算用法術禁住眼前這個膽大妄為之極的小廝,卻是慢了一步。
那路寧早將一根手指指在敖鈺面前,大喝道:“龍君聽真!爾掌一河、司風雨,本應庇佑萬民,怎敢縱水族橫行、荼毒鄉里,令鬼神為害、毀命噬人?兩岸常為汪洋,波間時見白骨,漁舟裂於獠牙,婦孺沒於濁流。此非天災,實乃爾之暴虐!”
“雖服冠冕稱神,所行何異妖魔?若雲雨無常是天命,差魂使魄豈非私慾?昔聞龍宮珍寶如山,可知皆染血淚!今而若能鎖蛟封鼉、斬鬼去怪、浪靜波平、依時布雨,上體天心,下安黎庶,或可稍贖罪衍,若再一意孤行,某當錄爾之行,上叩天門問爾罪!勿謂蒼生可欺,霹靂神鋒,終有斬龍之日!”
這一番話如長江流水似風捲殘雲,連珠介地噴湧而出,絲絲相扣、文理細密,直將清河君罵了個狗血淋頭,言下之意,若是堂堂龍君不肯認錯改正,他便是不惜性命也要上稟天曹,到時候自有天劫誅其性命。
原來路寧發作之前,便事先想好走近、拍案、怒斥三般套路,說辭也是打好了腹稿的,因此拍案驚起敖鈺之後,立刻便指著這位清河龍君怒斥不已。而且他雖惱怒,卻也知道那溫半江真人不過是被請的客人,自己的遭遇這位真人雖也有份,卻不是主因,根子還在清河君身上,因此矛頭只對準這位東海龍子。
龍女敖令微眉頭微蹙,微微往前站了半步,身上衣襟飄動,似乎是想施法制住路寧,畢竟身為人女,豈能聽得有人當面罵父的道理?
只是半江真人面露微笑,似有意似無意的看了龍女一眼,敖令微體內洶湧的妖氣頓時一滯,饒是她身份貴重,脾氣又犟,此時也不敢再有所舉動了。
至於正主兒清河君,他莫名捱了一頓罵,心中惱怒之極,若非有半江真人在前不好唐突,按著原本的性情,早就一記水雷將這條膽大包天的生魂震成齏粉。
但看在半江真人面上,他還是強忍怒氣,並且知道此時強行動手倒有些不體面了,於是怒極反笑,反駁道:“無知小兒,本君執掌清河多年,天曹龍宮俱都稱讚,今日如何你了,膽敢這般胡言亂語編排孤?霹靂神鋒斬得孤,莫非就斬不得你?”
清河君身懷天妖第七變神髓境的修為,乃是世間罕有的大妖,雖然不曾有意散發威壓,但只是冷笑幾聲後周遭洩露出來的些許氣息,便足以讓路寧魂飛魄散了。
好在溫半江真人眼光微動,略施法力替路寧擋下了氣息,讓他不至於三魂七魄盡散。
按理說一河龍君之尊,言語中自然攜帶的威勢便非同小可,換作尋常人,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伏地求饒了。
但路寧卻是絲毫不懼,當下滔滔不絕,將自身遭遇娓娓道來,極言這位清河龍君身為神道,受萬民供奉,享無邊清福,卻不思為民做主,使得清河上下風調雨順,水波不興,反而只想著如何窮奢極欲,作威作福。
特別是為一己私事調動地府鬼差,四處鎖拿無辜生人魂魄以供自家驅策,所行之惡稱得上是天理難忍,真該遭了天條報應,便不上剮龍臺捱上一刀,也當為天雷所殛等等,端的是字字誅心,只聽得清河君敖鈺怒火頓消、龍女目瞪口呆,怔在原地,也不知該如何發作眼前這個膽大妄為之輩。
反觀路寧自己,卻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狂妄舉動,罵到酣處,因口乾舌燥,居然還順手抄起白玉几案上散落的果子,“咔哧咔哧”啃了幾個果子,飲了溫半江真人面前半盞殘酒,舉止泰然自若,竟渾沒將堂堂清河龍王、龍王之女、道門高士放在眼裡。
其實清河君敖鈺乃是東海龍宮嫡子,金枝玉葉,一落生便有無數水族奉養,雖然壽有千年,又身為一河龍君,但畢竟比不得那些世事精熟之輩,懂得厲害分寸。
他自到清河,便從河中收服幾個屬下,諸如鱉鱔鰱鯉之輩,因其都是在凡間土生土長,見聞廣博,所懂不少,因此一應大小諸事多向這幾個問詢。
偏生這幾個水妖也都有些油滑,辦事妥帖,行事又切近凡間利弊,故此時間一長,敖鈺便將這幾個視作親信,將一些不幹痛癢的小事丟給他們去辦,倒也養得幾個水妖在清河上下頗有幾分權柄。
此番敖鈺宴請溫半江真人,便是因為真人行蹤隱秘,好不容才尋到正主,敖鈺匆匆趕來,雖然將玄元靈水宮帶在身邊,宴客之地不愁,但是清河龍宮中那些事先調教好的僕役之輩卻沒有帶來,因此才會讓鱉管事等設法解決,自家專心籌措該如何向溫半江開口索丹。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這幾個屬下居然如此膽大,見敖鈺催得急,一時間沒處尋這些訓練好的僕役使女,乾脆便動了歪主意,膽敢借用清河龍君的名義發下符詔,讓清河兩岸各縣城隍派出鬼差大索四方,抓些鬼魂妖精之類的來救急。
到最後因為遊魂野鬼不夠數,質量也堪憂,居然連無辜生人魂魄也敢擅自鎖拿,這種腌臢事兒擾亂世間陰陽,有幹天和,雖然敖鈺位高權重也是不敢肆意妄為的。
故而此時被路寧一番大罵,將事情來龍去脈盡數抖落出來,龍君腹中原先還有十分的火氣,想要將路寧千刀萬剮,後面卻是被這事兒驚得呆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小廝原來卻是鬼差強鎖而來的生魂,而犯下這般大罪的,居然便是自家幾個極信任的屬下。
若是無道門真人在,光是路寧自己孤家寡鬼,只怕敖鈺就要冷笑一聲,直接滅口了事,雖然事後也會處置了鱉鱔鰱鯉,但書生小命肯定不保。
但如今這事情在旁人面前翻出來,還是自家欲求助之人,敖鈺便是有心想要撇清干係,說自己並未胡作非為,卻有何人肯信?此時他被路寧怒斥時積攢的火氣早已消散的只餘一分,倒是剩下了三分的惶恐,三分的難堪,還有三分家奴背主妄為惹出的恨意。
當下只憋得這位清河龍君滿臉發青,倒似飛霆閣邊巡遊的巨蟹衛士青鬱郁的甲殼一般。
而四下裡那些龍宮侍衛早駭得呆了,腿也邁不動,嘴也張不開,更不曾有一人上前打斷路寧,叫這位路公子好生罵了個爽快。
龍女被半江真人阻止,現在只能目光灼灼地看著路寧的生魂戟指喝罵君父、據案大啖果子,絲毫不顧風儀,卻有幾分灑脫爛漫,先前覺得十分有氣,如今卻又覺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