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不用,我體諒廠裡的困難。你也不用補償我太多,把那臺用了二十年要報廢的德意志小型數控機床給我就行了。”

劉建設含糊地說:“那個機床就算用了二十年,也還值一萬多塊。你的工齡才兩年。不夠抵。”

程時直接下崗,倒是省了他不少事了,可他也不能直接答應程時,不然以後這些人就會有樣學樣,獅子張大口。

其他人反應過來,開始議論紛紛。

“程時,這可是鐵飯碗,你可別這麼衝動!”

“程時,別犯傻。一萬塊買那麼個廢鐵不值得。你工資才一百多塊一個月。一萬塊差不多是你十年的工資了。”

不是大家那麼好心替他考慮,而是擔心他開了個頭,以後廠裡都用電破銅爛鐵買斷大家的工齡。

程時順著大家的話說:“也是,去年年底前盤底,這個機床的折舊才五千塊。”

劉建設當時其實是故意壓低價格,方便以後轉賣給自己人,現在被拆穿了,有些惱羞成怒:“折舊是折舊,賣給個人又不同。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你只要三天內能籌集來五千塊,我就把機床折舊給你。不然你就乖乖拿工齡買斷費直接下崗。”

程時:“可以,不過,你要跟我籤個協議。從現在起,那臺機床就屬於我的私人財產,誰也不能動它。而且以後我要怎麼用是我的事,誰也不能干涉。”

劉建設含糊地說:“你先弄到錢再說。”

程時:“口說無憑。麻煩廠長叫秘書把合同打出來。我們現在就籤。”

大家都暗暗驚訝:怎麼程時好像一夜之間換了個人?

要是往常,他這會兒應該已經在打完人回家的路上了,哪裡耐得住性子跟廠長討價還價?!!

更別說籤協議什麼的。

劉建設騎虎難下,含糊地說:“我堂堂一廠之長,說話還不頂用嗎,不需要籤什麼協議。”

特麼的,你這個小混蛋,是故意的吧。

這臺機子,我可是打算給我小舅子的,怎麼可能便宜你?!!

程時涼涼地說:“劉廠長不會想反悔吧。我可是有這麼多工友作證。你連當場說的話都能不兌現,何況是轉合同工以後的待遇。”

大家被他一拱火,更怒了,全都陰森森盯著劉建設。

劉建設只覺得腳軟:不好,這樣下去會被直接揍死在這裡,只能先穩住程時。反正機床和他的工資都在我這裡押著,諒他也弄不出來么蛾子來。

他叫秘書出來,按照程時口述的內容打了協議,當著所有人的面簽字蓋章。

程時還要了機床的年檢合格證這些資料,這才轉身瀟灑騎車離去。

誒,這個小混蛋竟然不鬧,就這麼走了?!!

大家感覺都被他利用了,愣了片刻,又開始嚷嚷。

程時聽見身後的喧鬧聲,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什麼好鬧的,再過個三四年,大家都要下崗。還不如趁著年輕早點脫身,另謀高就。

向東市一直是交通樞紐,重工業城市,汙染嚴重。

就算大晴天,空中也是灰濛濛的。

路邊刷著石灰的紅磚牆被雨水衝得黑一道黃一道,上面寫著紅字標語:“開開心心上班來,平平安安回家去。”

法國梧桐在破破爛爛的水泥路上投下濃密的樹蔭。

時不時可見身穿顏色豔麗墊肩短袖,頂著打滿摩絲燙成鋼絲球髮型,穿著高跟鞋的摩登女郎在街上妖嬈走過。

有人扛著播放磁帶的那種大收錄機,一邊走一邊播放著今年流行歌曲:“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

這些大家習以為常的東西,卻讓程時很是激動,倍感親切。

畢竟他半小時前才無疾而終,重生回到剛跟人打過一架,在車間睡覺的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