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換太子(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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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耳朵八裡。
這個麻煩精。沒想到五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麼蠢。匡連海心想,抄起劍一躍馬上。
寒風卷著雪粒拍在臉上,匡連海伏在崖壁凹陷處屏息凝神。十丈外的山坳裡,回鶻人的狼頭纛旗正在暴雪中獵獵作響。三十步外的金頂大帳前,兩個回鶻武士正把個書生模樣的人往鐵籠裡拖——李玉良的錦袍早被撕成碎布條,額角結著血痂的傷口倒比五年前墜崖時還要狼狽。“不要妄想了!我李家世代忠良,士可殺不可辱……”
匡連海聽著他的吟唱,一時語塞發笑。“真是廢物啊。”他碾碎掌心的冰淩,想起那日在紫玉山莊,阿玉攥著那個廢物的血書向自己憤怒質問的模樣,腰間的匕首突然發燙,“我真想不明白,師妹之前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廢物。”
“真是造化弄人。我三次都殺不了你,可是這次我卻要救你。”匡連海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來到這軍營。他明明曾經恨極了他。可是那些不可彌合的深怨,似乎隨著潘玉的離去,都隨風而散了。是因為他希望洗清自己的罪孽嗎?也許並不全是。因為他仍厭惡他,厭惡他看似天真實則蠢笨的模樣,厭惡得仍想親手宰了他。五年前,如果不是為了替他擋劍,阿玉便不會死……然而,然而要是他就這樣白白死在了回鶻王帳下,匡連海也不會心甘的。
“我要你死,但是不是現在。你休想先我一步去見阿玉。”
想到這,匡連海扯緊面巾遮住口鼻,指腹擦過劍鞘內側——那裡用硃砂刻著道細痕,是他第七次與回鶻密使交手時留下的。
三支巡邏隊交錯而過的瞬間,他像一隻山貍靈巧地躥下懸崖。落地時靴底積雪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引得警覺的守衛連忙回頭。藏在袖中的袖箭破空而出,箭尾綴著的銅鈴鐺在風雪裡晃出清脆聲響。
“野兔!”另一側守衛的笑罵被湮沒在風雪聲中,“你連鈴鐺都射不準……”
夜色是他最好的掩護,趁著這片刻騷動,匡連海已貼著營帳陰影滑到主帳後方。他反手將淬了麻藥的銀針刺進守衛的後頸,屍體倒下的軌跡被精準控制在帳角陰影裡。
割開帳幕的瞬間,鐵鏈撞擊聲裹著腥風撲面而來。匡連海側身閃過劈來的彎刀,劍鞘精準擊中偷襲者喉結。藉著帳外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他終於看清被鐵鏈鎖在木樁上的人——玄甲殘破染血,真是不適合他那身書生模樣,但那雙瞪著他的眼睛依然亮得惱人。這蠢貨自詡通知天下,竟帶著《西域風物志》冒進偷襲王帳,明明他已經知道了糧道所在,只消風雪漸小後截住就可毫發無損地逆轉頹勢。然而一切都被這個蠢貨毀了。
“你……”李玉良剛開口就被劍柄抵住咽喉,“你是來殺我的嗎?”
“殺你是我的畢生所願,但你的命只能我取。”匡連海扯下染血的面巾,將侍衛服甩在他臉上。“不想死就快點換衣服。”
黑暗中鐵鏈發出細微的咔嗒聲,機關鎖舌彈開的輕響幾乎被風雪吞沒。匡匡內心os:雖然你很欠扁,但是這次真不是。我想殺你,就放任不管,讓你被回鶻國國王虐待死好了。)
“你怎麼會開回鶻的九竅鎖?”太子的氣息噴在他耳畔。
“想殺你的時候學的。”匡連海摸到他腕間繩索打了個活結。五年來,他不知道多少次反芻著七月初四紫玉山莊的情形。多少次他反問自己,是不是那天把石頭綁在木樁上的繩結複雜些,阿玉就替不了她,阿玉就不會死……然而無論他掌握了多少種細密精巧的繩鎖機關,他到底也解不開自己的心結。
這時,帳外忽然響起號角長鳴。兩人同時僵住,遠處傳來回鶻語的呼喝:“祭壇香爐倒了!”
“快走!”匡連海用劍尖挑斷他腳踝鎖鏈,拉起李玉良的胳膊就往外走。“這裡有一條暗道,我們快趁亂出去。”
“好吧。就信你這一次,你可真不怕死吶。”
“阿玉走了以後,生死對我來說早已度之身外了。”
“匡連海,其實有件事……”
“有刺客!!!”回鶻士兵的喊叫打斷了李玉良的話。原是他被推入暗道的瞬間,踉蹌著踩碎了枯枝,這聲響吸引了追兵的火把立即調轉方向。匡連海反手甩出三枚柳葉鏢,將最先沖來的三名回鶻武士釘在冰壁上。
“快跑啊!”匡連海轉頭向李玉良吼道,“鬼狐貍和高元帥會在外面接應你的!”他拔出劍來,擋住了空中漫天的飛箭。將李玉良牢牢護在身後,空氣中再鬧人的酸腐書生味漸漸消散。“想跑?”彎刀破空聲裡混著銀鈴響動,匡連海旋身格擋時,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回鶻公主的赤金臂鉞卡住他劍刃,蘇合香混著馬奶酒的氣息噴在他頸側:“既然來了,哪有走的道理?”
匡連海忽然想起那夜懸空寺客房傾倒的鎏金香爐。果然是你……他試圖用腕間發力震開臂鉞時,左肩已傳來麻痺感——刀鋒淬了與香毒同源的孔雀膽。
三十名金帳衛呈蓮花陣圍攏,匡連海劍尖點地喘息。雪地上蜿蜒的血跡指向西側山崖,李玉良那蠢貨大概已經快跑到暗道中了吧。匡連海想著,被刀鋒直指時心中竟流淌過一絲快意,彷彿五年來的煎熬終於要有一個了斷。就這樣死去,大概是英雄的吧。
坦坦的彎刀挑起他下頜:“好俊的鷂子翻身,當年在碎葉盜我城防圖、在別失八裡截我情報的,都出自你的手筆吧?”
冰稜墜落的脆響中,他瞥見公主腰間晃動的玉珏。那羊脂白玉上是陰刻著日月相合的紋樣。
“這位稀客,就請你和本公主走一趟吧。”鐵鎖鏈扣住他腕脈時,坦坦的指尖掠過他突跳的血管。“這小模樣倒是不錯。”她的聲音像白鶴的翅膀輕輕掠過天山的湖面,優柔圓潤不帶稜角,“你們該審審該打打,只是一條,不許傷了他的臉。畢竟……”
她染著蔻丹的指甲輕輕掠過他的眼角,“這雙丹鳳眼,像極了我走失的小雪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