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寂寞

在這沉默的書房裡,江懷璟深深一拜。

“殿下,臣是個無足輕重之人,月前她來牢中探視,讓臣很慚愧。”

“但也是那日,臣突然明白,家中的小妹已經長大,有自己想做的事。”

“臣願自請外放,永不回京,請殿下恩準。”

成煦意味不明地道:“你不管她了?”

他想帶著阮阮一起走,想如從前般,讓她活在自己的縱容和保護裡。

但阮阮說,她不回去了。

江懷璟低垂著眉眼,“臣沒有這個資格。”

半晌之後,他起身離開書房,即將退出之際,他回頭看了眼獨自坐在陰影裡的殿下。

這是個冷酷的君王,從扳倒林氏一族開始,到如今徹查江北,無論是針對宿怨政敵還是左膀右臂,無一不是雷霆手段。

溫國公當天就賜了毒酒,連帶著九族或誅、或流,無一善終。

對這些人,他總是格外地冷酷,但是對西北邊疆子民、兵士,對江北的子民,他又是那樣的愛護。

他是個稱職的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書房的門緩緩關上,彷彿關住了一個灰暗的權力世界。

呂常打著拂塵送江懷璟。

“江大人,”呂常帶著幾分謙卑討好,“當日情形危險,多虧了王...多虧了姑娘讓不相幹的人都退出了大殿,奴才和徒弟才能保住一條性命。如今,姑娘被關在西暖閣,江大人有沒有辦法能救姑娘。”

“她過得怎麼樣?”

“聽侍女來報,能吃能睡,偶爾還會給殿下送一些佳餚,只是殿下從未用過。”

江懷璟笑了笑,他抬頭看了一眼西暖閣的方向。

朱紅的宮牆如他初見般巍峨聳立,冬日日光稀薄,飛簷鬥拱上的琉璃瓦反射著一點點冷光。

寒風過處,微微帶起他的衣角,他留戀地收回目光,朝呂常道。

“這便是很好了。”

呂常站在這一頭,看著江懷璟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納悶兒。

這便算是好了?這位江大人的想法著實奇怪。

他打著千兒往回走。

哎,殿下心情不好,活兒不好幹,伺候的人都得格外上心。

江懷璟從宮中回到住處時已近黃昏,李徽容等著為他診脈。

“李姑娘,”江懷璟點了點頭,坐在主位的圈椅裡,撩起右手袖子,請她診脈,“久候了。”

李徽容伸出兩指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低垂著眉眼,“江大人要離京了嗎?”

他點點頭,“殿下恩準我開春後就走。”

李徽容收回手,抬眼瞧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眉眼平和。

本朝的為官之人,若離了京城,幾乎是斷送封疆入閣的可能。

“十年寒窗苦讀,如今一朝高中,又頗得陛下青眼,這樣離開你甘心嗎?”

江懷璟收回手,放下衣袖,道:“茅屋雖破,但稱不上寒窗,十年念書,亦不算苦讀。京城驚險,人心叵測,我留在這漩渦中,只會成為別人手中的利刃,這不是我的初衷。”

“不如遠去做個地方官員,為一方百姓多留一點安寧。”

“你要去哪裡?”

江懷璟搖搖頭,“殿下未明說,等到年後任命會下來。”

李徽容靜靜地看著眼前人,想起當日阮阮在馬車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