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交錯的面容下,是複雜又難以言說的心緒。

時間越來越少,每個人都在備受折磨,卻誰也不能開口。

因為一旦往前追溯毒藥的源頭,一定會牽扯到林氏,牽扯到殿下。

可這不是她也不是殿下的錯,所以這種如鈍刀割肉般的痛只能生生往下嚥。

到壽康宮時已到申時一刻,引路的姑姑說陛下還未走。

阮阮退去壽康宮小花園的同坐軒休憩,未到夏季,一大片蓮池光禿禿的,岸邊的楊柳倒是依舊。

抬眼看去,同坐軒內站著一人,高高瘦瘦,腰間掛著一隻黃色的葫蘆,和一束新鮮的芍藥。

阮阮挑眉,心中喜悅,屏退侍女,一人入了軒內。

“道長的傷可都好了?”

丘樸聞聲轉過身來,並不意外的模樣,倒好似就是在此處等她。

他仍舊是從前模樣,一張利嘴仍舊不饒人,“姑娘身上的毒可都解了?”

阮阮在桌幾邊坐下,真誠發問:“你嘴巴這麼毒,太後怎麼容得下你?”

丘樸毫不藏私,真誠分享,“因為我年輕,俊俏又體力好。”

這...

阮阮的八卦之心瞬間被高高釣起,“太後娘娘這個年紀...”

丘樸解下腰間的葫蘆酒,單指推開木塞,仰頭“滾滾滾”地喝了兩口。

“姑娘家家的想法怎麼這麼下三路,太後與我之間清白地很,我是那種以色侍人的道士嗎?!”

阮阮撇撇嘴,明明是他自己說話有歧義,引人遐思。

他扯了一朵芍藥,在手裡慢悠悠地甩著,不時掉落幾片紅色花瓣。

“巽雅跟我說你沒死的時候,我在行宮是當真高興,你若死了,我會覺得宮裡更無趣了。”

阮阮沉默幾許,問道:“你找到母親了嗎?”

“不曾,大概是找錯了方向,”丘樸轉頭看她,“我要出宮去了,今日是特地等在這與你道別的。”

“去哪兒?”

“回家去,家裡還有兩座墳頭等著我。”丘樸拿著芍藥在她眼前晃了晃,“趁今日多看幾眼吧,估計這輩子再難相見了。”

丘樸對她來說,並不是相處很長時間的朋友,只是兩人好像特別相投。

如今剛重逢又要別離,一顆心好似被細密的尖針紮著,眼裡心裡都是悵然若失的難過。

待要再說些什麼,雪鶯已走了過來,“姑娘,陛下與皇後已出了壽康宮,太後娘娘在精舍等您呢。”

阮阮只好起身。

丘樸歪著頭沖她笑笑,背後是一望無垠的湛藍天空,他像是天空裡一尾自由的魚。

阮阮沒有同他道別。

扶著雪鶯的手,走了幾步,又回頭。

忽然覺得這樣的笑容,似曾相識,只是思索再三,找不到頭緒。

壽康宮的精舍裡,太後娘娘端坐上首。

她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下巴的肉皮耷拉下來,是脂粉都遮不住的老態。

“坐吧,”太後娘娘一眼就看到了她發髻上簪的那隻玉釵。

那是她給兩個兒子的,一人一支,等到娶親年紀,放到聘禮裡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