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之亂

秋日午後,天色漸黯,烏雲如浪翻滾而來。

須臾間,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到太初殿的琉璃瓦上,順著屋簷潺潺而下。

朱紅色的宮牆被雨水打濕,顏色越發深沉。

她坐在窗前沒精打采地觀雨,自從五日前兩人不歡而散後,就再未見過面。

林熙一片一片地揪著瑤臺牡丹的花瓣,在想是不是應該主動去哄一鬨殿下。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她打定主意,將手心裡嫣紅的花瓣往窗臺一灑,花瓣隨細雨紛紛揚揚,飄落一地落紅。

行到西暖閣書房,伺候的太監卻說殿下現下不在書房,在正殿召見大臣。

林熙心內疑問,一半午後殿下會午睡,今日是有何急事,竟在此刻會見大臣?

她又行至太初殿正殿,在旁邊的耳房等候。

呂常打著拂塵,彎著腰走進來給她請安。

“王妃,殿下此刻正在處理江北一案,事態緊急,您先回去吧。”

江北一案?!

全身的神經瞬間都吊了起來!

“江大人回京了?”林熙平靜地問道,這是端著茶盞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呂常瞧了瞧左右,微乎其微地點了頭。

林熙放下茶盞,起身就走,“別告訴殿下,我來過。”

呂常躬身行禮,轉身回了正殿。

成煦身穿玄色織錦盤龍服,頭戴金冠玉簪,神情冷漠地端坐於禦座之上。

禦案上攤開著江北官紳貪墨賑災款、搶奪百姓田産、剋扣賦稅中飽私囊等等罪狀及賬本證據。

其中以溫國公家族為首的勳貴,所佔田畝之多,貪汙之巨,觀之令人發指。

大殿正中央跪著一身血腥氣的江懷璟,左側圈椅裡坐著花甲之年的老太師。

“江懷璟,”成煦低沉的聲音從禦座上傳了下來,“京中與江北皆有官員參你貪汙受賄,這事你要如何辯駁。”

他雙手手掌勉力撐於地面,支起一身傷骨,雙唇煞白:“殿下,臣沒有做過,也不屑於做。”

成煦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於他而言,江懷璟是一柄利劍,而江北,則是一襲爬滿蝨子與蛀蟲錦緞。

他想要借這把劍一舉破開暗處的汙垢與醜惡,至於這把劍本身,是否會折斷在腐朽沉痾裡,他並不在意。

“君王判案須有證據,一面之詞不可信,若有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孤會論功行賞。”

他招手將江懷璟關入北鎮府司的詔獄,老太師想出聲阻撓,卻被成煦一個眼神按住。

成煦下旨將被霸佔的田畝收歸國有,等清算清楚後再還田於百姓。

相關勳貴該抄家的抄家,該下獄的下獄,最後還剩一個禍首溫國公,成煦留了下來當個魚餌。

等殿內只剩下兩人,老太師還是沒有忍住,緩緩起身跪下。

“殿下,國之為國,一曰土地,二曰人才。土地可以透過將士浴血奮戰打下來,那人才呢?前朝先太子案後,多少文人清流遭受迫害,又要多少年才能把國家計程車氣文脈給養護回來。“

”江懷璟就是這文脈上的一顆明珠,殿下萬不可使明珠蒙塵,讓有心為國的忠臣將士寒心。”

“老師放心,”成煦從禦座上走下來,雙手扶起老太師,“江北的亂情還未結束,江懷璟的奏報上只陳明官員豪紳的貪汙腐敗,但何人鼓動流民暴亂,何人一路追殺,卻還沒有個結果。”

老太師一雙老眼微怔,“殿下認為不是溫國公做的?”

“溫國公及其家族黨羽自然不清白,”成煦道,“等找到誣陷江懷璟的證據之前,他待在詔獄裡最安全。”

“老臣最後問殿下一句,溫國公在扳倒林氏一黨中有大功。“

”若最後能證明江大人的清白,坐死溫國公的罪行,殿下是否會念及舊情,網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