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情盡緣終

第三部分情盡緣終

八

早上醒來，範恬恬感覺眼睛腫脹得難受，她知道是昨晚哭過的原因。昨天晚上，她在媽媽懷裡含淚入睡。媽媽也哭了，但不像她那樣大聲嚎啕。媽媽的淚水無聲地滴在她的臉上，混合著她的眼淚，流過嘴邊，滑到脖子上，最終落在白色的枕頭上。

範恬恬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睜開眼。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光線中飛舞，沒有方向。她坐在松軟的被窩裡，回憶著生活中那些小小的悲喜。房間靜得讓人害怕，她突然想到爸爸媽媽的分離，憤怒的他們離開時，留她一人坐在地上。。

她猛地跳下床，呼喊著：“媽媽！” 然後飛奔下樓。李雨琪聽到喊聲，從廚房裡跑出來回應：“媽咪在這兒。” 範恬恬一頭撲進媽媽的懷裡，緊緊抱住她。

“恬恬，今天你請假了，不用去上課。早餐已經做好了，快去洗漱吧。”

李雨琪輕輕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心中充滿無奈與酸楚。

傍晚，周瑾來了。幾乎每次媽媽去買菜時，周瑾都會陪著她。範恬恬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讓大人們擔心了。她不想這樣，她希望自己是媽媽喜歡的乖恬恬，是周瑾阿姨誇獎的好孩子，可她現在做不到。

大人的世界讓她困惑。大人們總是要求她聽話、誠實，可是他們自己卻不斷撒謊。大人們說移民到加拿大是為了她，可是他們有問過她是否願意來嗎？爸爸說他不能待在加拿大，是為了她和媽媽，但她最大的願望是像苗苗姐姐那樣，有爸爸陪她玩遊戲。

隔壁的布萊爾又在炫耀他的飛機模型。“你不能碰，這是我爸爸買的。”她討厭布萊爾，這個白人男孩總是刺痛她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我爸爸也給我買了芭比娃娃，你有嗎？”她反擊道。

“那是愚蠢的東西，只有女孩才玩。”布萊爾的每句話都讓她氣憤，她發誓再也不跟布萊爾玩了。

書房的窗戶微開，寒冷的空氣和暮色湧進屋子。恬恬開啟臺燈，燈光下，窗簾被風吹出長長的影子。她關上窗戶，開啟書桌上的電腦，準備和爸爸通影片。

聊天軟體鈴聲響起，爸爸的頭像出現了。

“恬恬，告訴爸爸最近考試怎麼樣？” 爸爸還是問那些老問題。

過去，恬恬會一五一十地回答爸爸，可今天她不想說。

“沒什麼，爸爸。”

“哦，是不是布萊爾又欺負你了？” 爸爸點起一根煙，煙霧繚繞。恬恬的憤怒瞬間爆發：“爸爸壞！你又抽煙了！”

“就一根，最後一根。”

“你騙人！你總是說最後一根，但你永遠在抽。”

爸爸無奈地掐滅煙頭，“好吧，不抽了。告訴爸爸學校裡的事情。”

但恬恬的憤怒沒有消失。她突然問：“爸爸，你會跟媽媽離婚嗎？那個阿姨是怎麼回兒事？布萊爾說他聽到他爸爸說，有一次在香港看到你跟一個阿姨在一起，那個人就像媽媽一樣，喊你老公。”恬恬的憤怒上升到極點，自從那次布萊爾嘲諷地嬉笑她，她就壓抑著憤怒，這個憤怒如同春日得到甘露的野草肆意地在範恬恬身體裡生長，最可恨的事，她必須保守這個秘密，如今她快要炸裂。

電腦螢幕上的爸爸一動不動，許久才低沉地說：“恬恬，大人的世界很複雜，你不明白，快去睡覺吧。”

聊天軟體結束通話了，電腦的屏保是恬恬的一張大頭像，恬恬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陽光將恬恬的頭圍成一圈金色光環，那張臉燦爛天真。他又點上一根煙，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而且情況比他預計的更糟糕。範偉傑站起身，走到窗戶旁。這是一座摩天大樓的28層，從這裡幾乎可俯瞰到這個城市的大部分風景。

這座城市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發展，物慾橫流，將城市變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貧富差距極大，將數百萬人分為上、中、下三層，而最可悲的是，範偉傑恰好懸在中間層，像個吊在半空的木偶。

這是一個自私的社會，每個人只懂得如何自保。所有人都在弱肉強食的鬥爭中拼命生存。範偉傑不過是遵循了這個世界的“趨利避害”法則，才能安穩地站在用金錢堆砌起來的所謂“道德”頂端。

恬恬，大人的世界，你不明白。當然，恬恬她不會明白，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努力地在這個城市，這個年代中掙紮，在很多人眼中他是個成功人士，那個叫《財經》的雜志有一期還把他當成封面人物，可是，今天，他連女兒恬恬的問題都無法回答。

有人敲門。“請進”範偉傑頭一動不動地說道。

“範總，要開會了。大家都在會議室等著您。”是秘書小李。

“哦，好的，我馬上就去。”秘書小李走了，範偉傑回到老闆臺前，拿起一個筆記本，整了整衣服，走出了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