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祭前三鐘的第二鍾。

此時有學者認為這祭前三鍾每隔一個時辰便響一次,在古時有著某些特別的深刻用義。這些老學者各個考古問籍研究了個徹底,取經用典拿出的說法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據說有的大學究因為大家學術迥異,誰也說服不了誰,竟然吹鬍子瞪眼的大打出手過,想來也甚是有趣。

只不過這天下的苦哈哈倒也不曾理會這些,只道是這鐘是在給大家提個醒,報個時,祭禮是在哪個時辰舉行,讓大家提前收拾一下手頭上的活計。

見這第二鍾起了,伍員趕緊催促阿包阿貝和伍沔的兩個崽套上薄紗禮袍跟著他一起趕去祭壇。

周到也跟著伍沔和伍員一同去祭壇觀禮,也巧了韓鈺遇上週到他們,他此時竟還不知自己受邀觀禮是要登臺的。

周到聽了,當下福至心靈,即刻託了韓鈺一件小事幫忙。

那韓鈺聽了,見不是什麼大事,還挺有趣,便也笑著應了,這才跟上伍員一起去了。

於是此間便只剩下公輸班,鍾阿寶夫婦和伍沔的婆娘領著幾個奴人在此高樓觀禮等候。伍沔的內人本來也安排要去的,但是她樂得清閒,也願與鍾家阿嫂在此地聊聊家常,吃吃喝喝,便也留下了。

也虧了伍員對祭禮熟知在心,一連遣了阿包阿貝他們去那童子間站了,又將韓鈺引去與父兄見過安排,這才又閒下身來,回到伍家氏族聚起的一角,與眾位叔伯姨娘等人見禮。

此時的周到也混在伍氏族中,他被伍沔拉著,首先便去找了那位定居荊邑的族兄伍匡。那伍匡跟這伍沔長相打扮還有些相像,都是一臉大鬍子,身形魁梧,多少都還留著軍旅世家的那一份遺容。此人為人也頗為豪爽,聽了伍沔周到所求之事,毫不含糊,一口應下。只是應下之後,卻是又對伍沔一頓說教,如常年嬉戲玩樂,不知立業,此番終是有所建樹云云……直說得那年近四十,貌塞張飛的伍沔整張老臉都漲成了豬肝色,卻不敢辯駁。

在一旁聽著的周到憋笑不已,直道這個伍匡確實是個知心好大哥,也深刻領教了什麼才叫長兄如父。

他們在這商量著瓷坊的生意,一旁伍氏各支的什麼大哥大叔的不免也聽去了幾分,聽他們說什麼器白如玉,上勾青花的。一時對這瓷器也好奇,待又聽伍沔隱晦說出是與伍員合作,跟伍尚沒有半毛錢瓜葛。這才一個個透露出對瓷器的興趣,七嘴八舌的插起了話來,直讓伍沔忙於應付,乾脆請了各位族兄族佬們明日齊聚瓷莊一觀開市慶禮。

他們這邊正聊著,伍員此時也回了族位。

待伍員與各位族老見了禮,招呼過後,周到不免趁他得閒,向他打聽著魏藍的情況。

原來,周到傳了個合適的曲子給伍員,本想讓阿貝在這祭禮奏曲,哪料阿貝自小還未透過音律,丫頭人雖聰明,但想著短短不足一月時間便通了樂理,熟了那曲子無疑是痴人說夢,周到此前幾乎都琢磨著自己上手了,誰料這倔丫頭魏藍卻是深諳音律,平日裡見周到的二十一弦有趣,便偷偷學了去,周到發現後大喜,便就遣了魏藍姑娘來這祭禮上奏曲了。

“咚——”

“咚——”

“咚——”

眾人正在聊天打諢之間,忽的聽到那三鍾尾聲傳來,所有人趕緊整了衣冠,豎直身子,靜靜待禮,再不敢晃動分毫。

“嗚——”

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周到便聽到各處雄渾而又嘹亮的號角聲吹起,只見身旁眾人‘嘩啦啦’一齊俯身下拜,他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也隨眾人一齊下拜,當下這才明白,祭禮,開始了!

隨著四周號角嗚鳴不絕,過了會兒,這才能見一隊禮士引一眾童男童女一步三搖的行著禮,從祭壇主道兩側拾階向這壇上走來。

聽到那些人緩緩走到近前,周到心癢難耐,便偷偷抬頭向人群看去。

他此時剛巧看得真切,那禮士共有十人,男左女右排次。

左邊最右側有一位胖乎乎的老哥,周到之前還見過,正是那孟家的家主孟冶。

然後又瞧見他身旁三位,年紀都比他稍長,周到也不認識,但他卻是知曉這三人在這姑蘇城內可都了不得,正是那吳地遺族三佬——太姚公、殳煜公、延回公。

而五人居左打頭的那人約三十上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此人面若敷粉,俊朗不凡,眉宇間與那伍員出奇相像,雖少了伍員身上那份說不出的英姿颯爽,卻多了些老成穩重,應是身居高位多年,養出的那份不怒自威的雍容氣度,旁人難以企及。想必這人便是伍員的父兄,姑蘇城主伍尚了。

伍尚今日亦身著禮冕,冕上七旒,前後共計十四旒。每旒用玉十二顆,共計一百六十八彩玉。青黑玄衣上繪有宗彝、藻、粉米三圖,下纁裳刺繡有黻、黼二章花紋。他這冕七旒五紋章,是為毳冕。

而餘下四人與右側五名族母則隻身著玄衣纁裳禮袍,退了半個身位行著。

在他們之後,才是一干未及笄冠的童男童女,這些個娃娃則身穿白衣白裳,外著薄紗,一個個仙裡仙氣的跟著眾長輩執禮而行。

祭壇四周的號角聲自初起奏便不曾停息,連綿不絕,待這祭禮的主力部隊到了,伍尚等十人終於登上了祭壇站定方止。

見眾人起身,周到便也隨著他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