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錦川書院

蕭七發這段時間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昨晚突然想起，是郭老六。

掙錢重要，人脈同樣重要，更何況是如此神秘的郭老六。

蕭七發讓馮貴找人去打聽，可打聽不到叫郭老六的人。但馮貴又說，只要跟大家提六爺，大家就都知道有這樣子的一個人，而且很有名，是書院的院長。但是這個院長不教書，也不管書院，書院自有人打理。

“名譽院長！”蕭七發心裡想。

名譽院長六爺，聽起來是這樣不倫不類。書院的院長，不管是實際的還是名譽的，都應該是個有學識有地位的人；而這六爺，怎麼聽起來都像是黑社會的。

蕭七發又去找了唐小本，跟他說，你那個劉掌櫃給你找的這個人——郭老六，我很有興趣，幫忙探探他的底細。

唐小本找來了劉掌櫃，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個郭老六真的是個奇人。郭老六原名郭弘厚，因在家中排行第六，族人都叫他郭老六，有的時候他自己也會謙稱自己為郭老六。

劉掌櫃對唐小本和蕭七發說，這個六爺極為有趣，他是書院的院長，卻沒有半分迂腐，對做官更無興趣。他書院收的學生，有商賈鉅富，也有高官顯貴，更有販夫走卒，甚至地痞無賴……

但是，書院的這些學生，無一不是自己所在行業中的翹楚。他把這些人聚在一處，講的是做人道理，人生修養，也讓學生間互通有無，包括選秀的事情，都是在書院裡學生討論時，提出來並付諸實施的。

這六爺雖無官身，在錦城卻地位超然，各行各業，都有他的弟子，誰有了難事，若能請得動他，基本都擺得平。

那日，之所以能夠請得動他，可不是他劉掌櫃面子大，而是六爺聽聞唐家的少爺前來，六爺自己非要如此，也不讓我提前與您說。

這麼有趣！蕭七發頓時來了興趣，也就是說他這個書院，不僅僅是讀書的書院，他想做的，是一間入世的書院，想不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這樣的所在……

蕭七發立刻叫上唐小本，去登門拜訪。

錦川書院在錦城東北，與西南的繁華比起來，這裡安靜、清幽，一條小河環繞青山，空氣清新異常，錦川書院在山腳下。

錦川書院門前，郭老六親自出來以禮相迎。

蕭七發急忙上前見禮：“先生貴為院長，在下二人年紀輕輕，又只是商賈之人，如此相迎，我等怕是擔待不起。”

郭老六回道：“小友不必如此說，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四民異業而同道。士以修治，農以養具，工以利器，商以通貨，各就其資之所近，力之所及者而業焉，以求盡其心。其歸要在於有益於生人之道，則一而已。工商以其盡心於利器通貨者，而修治具養，猶其工與農也。”

唐小本低聲問蕭七發：“這六爺說什麼呢？”

蕭七發沒有放低聲音：“六爺是說士農工商四民是國家柱石，本應四民平等，都是國家重要的組成部分。六爺高抬，把工商這些世人所指的賤業擺到與士同等的水平了。”

唐小本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六爺高見，實在是我等知己！”

“好說，好說，唐公子心性豁達，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當日，我聽說你來錦城，也是抱著去看看申唐新一代俊傑的心思去的，並非有意隱瞞……”

“讓先生見笑了！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唐公子哪裡話，你離家遠行，大可順應自身性情行事。你聰慧異常，自然明白，我是倚老賣老，只做提醒，唐公子不必見怪。”

“不會，不會！”

蕭七發在邊上笑了：“你們兩位，一個桃李天下，一個青年才俊，卻都深藏不露，其實是一種人！”

兩人相視，都是一笑。

蕭七發繼續剛剛的話題，確如先生所講，我也曾聽人說過：“……商與士，異術而同心。故善商者，處財貨之場，而修高潔之行，是故雖利而不汙；善士者，引先王之經，而絕貨利之徑，是故必名而有成。故利以義制，名以清修，恪守其業，天之鑑也。”

郭老六微微點頭：“異術而同心，說得好。道德修養只要求之於心，於心上下功夫就夠了。這段話，應該是身在商道之人所說，精闢入理。所以，蕭公子，我一直說，學問這回事，真的沒有界限。”

蕭七發邊走邊問：“我聽聞先生的書院，各行各業的人都有，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各行各業是實情，因材施教也無問題，但有教無類，我卻不敢當。有教無類說的是不因為貧富、貴賤、智愚、善惡等原因把一些人排除在教育物件之外。但我這裡，若非行業精英，聰明絕頂，我是不屑於教的。要知道人人都有差別，我做書院，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學有所成，做出些事情來的。”

“所以我覺得先生做的是入世的書院，甚至書院之名，都不盡能表述先生之所想。”

郭老六停住腳步：“入世的書院，這個說法好。書院確實不合適，很多人都覺得我太過功利，不應該用書院之名。只是，我也沒有想出什麼更好的名字……我的想法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行行出狀元，卻只是在行行。如果這些行業能夠互相打通……”

蕭七發心中微震，這是鼓勵大家跨界，交流催生出一些新的業態和合作？這想法，於這現實也太超前了，值得好好交流啊。

“人生苦短，人不在廟堂，要做些事情，更加難，若是再不經篩選，就算是利了天下，我自己怕是也見不到啦。我非聖賢，總想著自己種下的種子，能看著它發芽、生根、長大……所以，我從不以什麼書院院長自居，我沒有那麼高潔！”

“六爺這是不想把自己抬高，這樣，別人就不會用過高的標準來衡量您？”

“或許吧，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先生，我最近和唐公子在籌劃在錦城開一家火鍋店，另外，我此行來錦城，是想開一家票號，想聽聽您的意見！”

郭老六一聽來了興趣：“就喜歡你們年輕人的這股子勁頭，走，去裡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