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自己都有把機群視作一次性工具使用的例子。機群本身是被“意識”如臂使指掌握著,怎麼方便怎麼來。

所以,哪怕燎原灰風對燃蘿真的一點感情都無,那把孕育祂當做自己的任務和工作就好,怎麼也不該產生如此濃烈的恨意。

對,恨意。

小灰總算明白了,燎原灰風之所以從不正眼看燃蘿的原因,就是恨意。

許是自己同她此時接觸密切,機群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交流交換,相互滲透,也交換了相互的記憶,小灰對這抹恨意認識的格外清晰。

小灰不理解,最終只能得出了個似是而非的結論,收回注視燃蘿的不忍目光,在燎原灰風耳邊低聲:

“你說燎原把你當工具,那我只能猜,你是恨燎原,卻礙於契約,只能把這種感情發洩在燃蘿身上了唄,當真混賬。”

哪知。

燎原灰風卻好像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笑話般,她提了提嘴角,提到笑容的極限,卻像哭一樣:“你說我恨燎原,你說我恨燎原?”

“哈哈,小灰,那我問你,當你在寂寥中被困了幾十萬年時,卻忽然有人出現,將你從無窮無盡的時光中解救出來時,你會有什麼反應?”

“唔嗯,這是句廢話,你我的反應都一樣的,哈哈,傻乎乎的,‘一眼萬年’,”

“不管找到你我的究竟是誰,不去考慮對方有何秉性,甚至等不及他們說什麼,就搶先一步,說要和對方籤契約。”

她眯起了眼,話語也勾起了小灰的回憶:

“我記得我一開口,就說要為燎原效忠一千年,然後就覺得太少,自己把它加到了五千年。你也一樣吧?”

“……可你我都清楚,咱們口頭上約定了時限,但真到那天,我們又捨得契約中止了?大機率就是裝糊塗把時限含糊過去。”

“咱們實際上約定了永遠。”

永遠。

小灰心中一痛,自己何嘗不想永遠在光明星海悠哉悠哉的生活下去,像以太龍注視燎原那樣,自己注視著那片統一團結的銀河向前發展。

“我的永遠被仁聯奪去了,你……你是自己想放棄這永遠的,”

小灰咬牙,愈發不解:

“見到左吳後開始對燎原心猿意馬,到現在還在本能擬態成血肉生靈,而不是純粹氣態生物,三心二意的,難道不是你?”

“我不理解,既然你不恨把你當工具的燎原,你到底是個什麼心理?”

燎原灰風卻伸手指了指燃蘿的身下。

此時。

畸變的無限神機已經徹底完成了同燃蘿的對接,成了祂的一部分。恍惚間居然神似當初斯特魯蟲人的肥大女王——

女王身下有數公里長的繁衍器官,無限神機此時的碩大,和左吳掐著的渺小發光體相比,一時不知究竟哪個是神靈的本體。

燎原灰風在絮叨:“燎原把我當工具,哈哈,沒問題!這有什麼不好?,我接受,都能接受。再糟糕的利用,也比幾十萬年的寂寥要強。”

“我……可能就是這個性子吧?這幾百年,我對燎原投注的感情,絕不比你向光明星海投注的少。”

“是,燎原人壽命有限,大汗的位置更換了好幾次,每個大汗都有不同的志向,建立了不同的班底。對我的態度也是起起伏伏。”

“這再正常不過,實質上約定了永遠的我們對此應該早有預見。”

“小灰,你也一樣吧?連親兄弟都有互相看不過眼的時候,何況文明與政權的百年千年?”

“別說光明星海真就是自始至終的團結,沒有嫌隙產生,貌合神離,對你這個超然於所有文明之上的灰蠱心生警惕的時候!”

小灰默然,確實如此,對消逝的事物,人的心中總會情不自禁美化,自己也不能免俗,而那些不愉快卻也成了今天追憶的一部分。

“……如你所說,那又如何,”小灰回過神來:“所以這麼說,你更是不該對燎原不滿了。”

燎原灰風慘笑一下,她的臉又浮現出了一點左吳所熟知的那位大汗的輪廓:

“……直到這回,我迎來了這位最想把我‘物盡其用’的大汗,在我咬咬牙,覺得這和我期許的永遠不值一提時,他交給我的第一個任務,卻是進行無限神機的重構。”

“我接受了,雖然艱難,但工作的感覺也比那寂寥充實無數。若換個巨構也罷了,我肯定能專注認真的度過這一輪的百年千年,”

“但為什麼偏偏是無限神機,又偏偏在這工作的尾聲,出現了一個左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