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吳只是朝風雪中的某個方向指了指。

教宗側目,凝望許久,終於勉強在濃厚的塵埃風雪中看到了幾個人影——是邁著步子艱難前行的姬稚,她背上揹著的黛拉。

還有在前面引路的小灰。

小灰依舊在保持著莫大的警惕。因為她附近,還有一個與她相仿的身影在彳亍而行。

遠遠的看,兩個灰風間的爭鬥應該沒有分出勝負。至於誰佔了上風誰又吃了暗虧,就真的看不清了。

教宗眨了眨眼睛,頗為佩服:“左吳閣下,我還不知道你眼力會這麼好。”

“哪有?”左吳搖頭:“是你說的,咱們都是從一個地方進來,又一同朝那最深處邁進,路上早該碰見才是常理。”

“這可沒辦法解釋你一眼就找到了她們的蹤跡,”教宗不信:“這麼大的灰。”

左吳笑了下:“對,之前被我揉碎了的視界是頭功——裡面本來殘留了些小灰的機群,因為太過細碎,連小灰自己也叫不回去了;”

“如果我不揉眼睛,這些靜默的機群將會永遠留在我眼睛裡。但視界一經揉碎,它們被釋放了出來,反而和小灰重新取得了聯絡。”

教宗沉吟數秒,聲音漸漸低下:“……原來如此。”

左吳的聲音卻高了不少:

“哈哈,訊號還是差,小灰不願意和我說她打沒打贏,只說了大汗也需要走到半成神靈面前,親自完成造神的最後一步。對,‘親自’。所以我說,我們三個其實還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教宗笑了下,點頭。

左吳呼氣,不知不覺離他遠了些。小灰和姬稚她們的出現,便意味著自己同教宗間的平衡已經打破。

可這脆弱的“平衡”,卻偏偏是自己同他相互扶持的基礎。

明明還在並肩前行,卻是已經分道揚鑣。

左吳抿嘴,竟然覺得有些可惜:“……如果,教宗,我是說如果。小灰和大汗被我們遠遠的甩在身後,真是我倆搶先一步來到了半成神靈面前……你想怎麼做?”

教宗沉默,似是思慮良久,最終抖了抖他那身用重力製作的蓑衣:“我還藏著幾招。”

“這樣。”

話題被打斷,風雪還在席捲。白茫茫一片往前飄,像蒼白的烈焰。只是接近風的源頭,其熾烈也在減弱,讓左吳又能聽見自己身邊另一道腳步聲了,卻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只能用玩弄身邊的灰塵來解悶,灰燼們結束了一路的狂飆,可到這最後了,他們反倒放慢了腳步,是不是發覺狂飆的盡頭盡是迷茫?

別說灰燼,連自己都是偶然闖入無限神機的一抹飛灰。飛灰在狂飆後放緩腳步,自己在這終點難道不迷茫?

誰曾有過面見半成品神靈的經驗?

大汗有。

風暴將息,左吳終於能看清那邊的姬稚還有兩個灰風了。

現在還是兩個灰風。

左吳看到小灰的眼神與自己的撞上。

小灰似乎有無數話想說,亦有在無限神機中跋涉的漫長旅途裡許久不見的思念,可這萬萬千千,最終被她和自己好像永遠無法化解的隔閡阻斷,不得寸進,最終只能讓小灰在徒勞的幽嘆中別開了視線。

還有燎原的灰風。

左吳看到她好像也有話想對自己說,想說的事情本該無比簡短,本該三言兩語就能完事。

但她連這點時間和機會都沒有,其精緻的面容就僵住,分解,五官化為氣體,面板則成了永遠伴隨氣態生物生命的悶悶雷電。

大汗醒了。

而教宗往旁邊走了一步,消瘦的海星人在摩挲著他藏在重力蓑衣下的手腕。

左吳看著他倆,先對大汗說話:“你還真懶,一路的跋涉都讓灰風代勞了,你怎麼不出來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