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風總是會與雪相伴。越接近暴風的源頭,周圍的化虛為實的大千景象的流動就越猛烈。

風大機率是由半成品神靈的“呼吸”而產生,其烈度足以將一切攪成渾沌。左吳有些慶幸自己終究沒有選擇獨自前行,至少,能在這暴風雪中有人攙扶。

“雪”?無限神機裡應該沒有氣候現象,又是哪裡來的雪。

左吳眯眼,睫毛上每一寸平方都承受著千鈞的力道,吸收仍在全功率開啟,卻無法阻止其上壓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對,雪就是灰塵。無限神機所計算出的大千景象,在浸潤了虛空能量後化虛為實,卻又在半成品神靈的呼吸下被悉數攪碎。

運算大千景象的目的是讓那半成神靈知曉世間的廣袤,用無數文明的風貌給祂注入一個印象,期待祂徹底完成時能經由這些印象,讓祂自己鑽入有文明的所有世界線中。

所以才要將這些大千景象化虛為實,所以左吳之前才會見到這麼多文明的地標建築從自己頭頂飛去,化為塵土。

有什麼比從認識一個文明的奇觀來認識一個文明更快捷的方法呢?

碎成的粉末就是左吳所遭遇的暴雪,只是與真的雪片不同,它的溫度要更低些。畢竟每點碎屑都是一個曾存在於銀河中的文明屍骸,沒有比文明的屍體更冰冷的東西了。

左吳打了個寒戰,抖落了一點身上的冰冷,稍稍遮住嘴巴,像是想驅散無處不在的茫然般出聲:“這路……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啊。”

教宗回頭,他把自己的雙手完全插進了身上所穿的黑暗中,此時只能微微聳肩,借力抬起凍僵的臉頰:“到頭的時候就是到頭了。”

“多好的廢話。”左吳覺得更冷。

“哈哈,抱歉。我現在腦子也有點僵,否則定能想出絕妙的機鋒,”教宗笑了笑:“可惜,現在我連遮掩我的無知的餘力都不剩了……閣下,麻煩走慢些。”

“慢些?”

左吳想起什麼,又伸手揉了揉眼睛。理所當然,周圍象徵了文明屍體的冰冷碎屑也有不少鑽進了自己眼中。靠眼淚的涓流可沒辦法將這些灰塵全部洗淨,必須自己幫自己一把。

只是等到左吳終於放過了自己的眼睛,把手拿下來時,卻看到指背上沾了一點亮晶晶的東西——

是些已經碎裂的電子元件,前一秒還伴著淚水的溼潤在跳動,下一秒就被周圍的狂風撕成碎屑,接著不知混到了哪個文明的骨灰裡。

左吳恍惚,這些亮晶晶的電子元件就是此前一直待在自己眼眸中的視界,在這樣的極端環境下沒能被眷顧護得周全,最終被自己揉碎脫落。

又抬眼,視界的殘餘部分還在倔強的履行其功能,讓左吳覺得自己好像隔著一層碎掉的玻璃看世界。玻璃上有被幹擾的資訊在閃動,連最簡單的時鐘都沒能顯示完全。

時間。

左吳想起自己要問什麼了:“我們在這裡走了多久?”

教宗搖頭:“這裡這麼混亂的重力場,時間於我們的流速又哪裡有確切的規律?我們可能經過了幾小時,幾天,幾年……”

“甚至是一輩子吧。”

左吳咧嘴:“一輩子?”

“對,哈哈,兩個本該已經老死的人,卻在執念與時間的混亂下一直固執前進,像只知道行走,卻不知目標所在的怨靈,”教宗咂摸了一下:“還挺浪漫。”

“那……真希望我的浪漫物件不是你。”左吳搖頭,忍不住讓自己嘴角勾起。

教宗也是低頭,同樣按捺不住他的笑意。

白茫茫的暴風雪中。

這兩道笑聲卻是比太陽還要寶貴的溫度。

笑聲終究敵不過風雪的損耗,沉默很快再度迴歸,連風本身的聲音都要被流動的萬千景象扯碎。

教宗放在其深黑衣袖中的手放得更深了:“想笑就笑吧,可是我說的事是真有可能發生。你就不害怕咱們已經變成了可悲的失敗者?”

左吳想了想:“那誰又成功了呢?”

“大汗唄。”

“那不會。”

“你有什麼根據?”教宗撇嘴,消瘦的腮幫鼓了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