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

左吳稍微有些恍惚,在星海呆久了,還真是容易對“時間”的流逝產生微妙的錯覺。

那邊才剛證實身為舊帝聯分支的艦隊,在虛空中已經度過了至少千年萬年的難熬的時光,熬得艦隊乘員血肉消散,造物崩塌,最後只剩下些記憶備份,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墓碑。

這邊,左吳自己可以從仁聯這裡獲得安全豁免的時間,居然就剩下最後五分鐘了。

時光的廉價和寶貴在左吳心中來回切換,卻頗為曖昧。他咂摸了下,只覺得某句千年前的詩詞用在這裡很是貼切。可倉促之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左吳還在想。

小灰已經來到了他身邊。

緊迫的現狀能暫且消弭人與人間的隔閡,無論小灰心中還有多少疙瘩沒能放下,現在都必須往後擱置。

她向左吳說:“該走了,一起去月球……還是說你有其他的打算,不想和我去?”

左吳回過神來:“不,我們出發。”

小灰聞言轉身,手觸碰在星艦艙壁上,有機群從她指尖釋放,奈米造物侵入艙壁,改造出了一面出口,像親手推開了一扇通往晦澀未來的門扉。

她的嗓音同樣晦澀難明:“……你二女兒的事呢?唔嗯,她現在還挾持著金棉,可以帶著黛拉一頭扎進虛空之中再不回來。”

“顧不上了,”左吳的臉扭曲了一下,勉強恢復平靜,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握了握:

“我的眷顧只能施加在到我能摸到的東西上,我能影響的範圍只有一臂之長,以及現在就只剩五分鐘……或許是寬慰自己,但我只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二公主還在當自己是騙子,自己和她相遇也不過數日,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要求她像個乖孩子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

何況,她同喰煞簽了約,能輕鬆揍得金棉找不著北,主動權確實在二公主。

想著。左吳看向小灰的背影。他知道小灰一定又在她後腦勺上擬態出了視覺細胞,現在自己差不多就相當於和她對視。

左吳吸氣,又深深往金棉的星艦那邊看了一眼,目光也隨之黏連。

可“五分鐘”的明晃晃限制高懸,他終於像切割自己血肉一樣將實現從那邊剜回,對小灰說:“我要專注當下,專注在你的事之上……這也是我唯一夠得著的事了。”

小灰還是背對著左吳,她已經將在艙壁上擬態出的門扉推開,艦內的空氣隨即向外界的真空洶湧而出,吹得小灰頭髮紛亂飄揚。

只是隨著空氣湧出的風聲,左吳好像還聽見有笑聲順著空氣傳回;

他眯眼,發現是小灰在笑。她笑得如此肆意又歡暢,好像聽到了天下最好的訊息與最悲涼的喜劇。

“哈哈,哈哈哈!你說我該說什麼好?是該為你的話語感到欣喜還是害怕,我的仇人,又或者我的陛下?”

小灰撩撥頭髮,把被風吹亂的髮絲撩到耳後,順勢回頭她的頭髮本是珠白,許是模仿了艾山山的髮色;

她的五官也是,是分別採取了左吳身邊幾位女士臉上微妙的缺點,來拼成了自己的長相——之所以選的是缺點,還是為了同燎原的灰風給左吳留下的印象做區分。

小灰所擅的就是擬態,她好像從來就是活在這種擬態之下,像是別人灰色的影子。

可這次不一樣了。

在小灰肆意的笑聲下,左吳看著她朝自己回頭時,其原來珠白的頭髮混進了其他的顏色。還有她的長相,像是被笑聲和眼淚融為混沌的模糊,卻還沒來得及定型。

接著,小灰張開雙臂,像在擁抱從艦內湧出的空氣,順勢趟進了廣袤無垠的太空中,她背後映著那有毀滅與新生相拉鋸的皎潔明月。

只是她的五官依舊混沌而未定型,卻不影響左吳對她躍向的身影看得有些痴。

左吳擦了擦嘴,順手撈起自己的呼吸面罩帶上,只是餘光忽然發現因為自己的眷顧的保護,而一直嶄新的面罩表面多了幾條劃痕,大概是之前同這裡皇帝的爭鬥中留下。

左吳想了想,把舊面罩太空中一甩,讓它擦著小灰的臉飛走,說:“小灰,給我做個新的!”

小灰摸著剛才被面罩劃過的臉頰處,肆意的笑容中混了點猙獰,將手拿開時,在那裡故意定型了一條猩紅的傷口,看來是她打算長期保留在臉上:

“您的意思是讓我掌握你的呼吸?”

說著,她真的擬態出了個呼吸器擲向左吳。

左吳接住,聳肩:“如果你的復仇是想在不確認我是不是真的兇手的情況下,直接把我悶死,那我也接受。”

眼見左吳把呼吸器戴在了臉上,小灰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隨著這抹猙獰,左吳臉上的呼吸器便忽然出現了幾個小型引擎噴口,讓他被拽著臉從星艦上被直接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