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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篾本身是一名極其普通的固城百姓。

日常除了耕種家裡的幾畝薄田外,最為重要的一項生計,就是幫小城過往的客商裝卸貨物,照看馬匹,打雜出力。

然後,偶爾為了能多掙一些錢,或者家裡生計遇著難處了,也會豁出膽氣去接幾次危險的引導商隊過荒原的活。

那天夜裡,他就是因為引導一隊南方來的客商過荒原,折返回來晚了,才遇上了那兩個孩子。

乍見時,倆孩子衣衫染血,渾身凍僵倒在雪地裡,鄭老篾上前觸了觸,沒動靜,還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但是沒有,就在他揚了一把雪在空中,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男童用一隻凍得烏青的手,從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褲腳……

於是,那天之後,這個妻子早逝的鰥夫,家裡有了三個孩子。

一個親生的女兒,時年十三歲的鄭雲娘。一個男孩,有一天家裡吃魚粥,鄭老篾決定就叫他魚粥。再順便把一旁正開心玩著竹蜻蜓的小丫頭,起名叫做蜻蜓。

蜻蜓機靈可人。

但是男孩魚粥,從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開始,就痴呆不語,眼神如木,傻了足足一年之久,只偶爾在睡夢中掙扎囈語,含糊出聲,才證明他不是個啞巴。

這期間,街面上有不少人都曾勸過鄭老篾,讓他趁早丟掉這個累贅。畢竟他們在固城的生活,本就已經艱難,不易。

只是鄭老篾執拗不聽。

“丟你娘丟,那可是咱一場父子緣分嘞。”他每次都這樣回答。

因為家裡多出來的這兩張嘴,鄭老篾這一年多進了三次荒原,所幸最後都平安回來了。

一年後,約莫是初春時節,固城突然來了一個說書的老頭,住到距離老鄭家不足二里地的山腳另一側。

他家裡有十大箱書,來時用了兩架牛車搬運。

然後他把牛和車賣了,買了那處山腳的房子。

半個月後,開始在固城唯一的小茶樓說書謀生。

再後來的某一天,老鄭家的傻魚粥突然去問他借書看,開了口。

從此便正常了。

長了身體後,白天也會跟著鄭老篾上街幹活,掙錢餬口,然後夜裡自去尋地方讀書。

又一年後的清明節氣,魚粥夜讀完回到家裡,突然鄭重行了大禮,向鄭老篾請求,說是記得亡父姓葉,又巧曾住渝州,想取名叫做葉渝州。

鄭老篾是個慣能體諒的豁達人,聽了說,嚯喲那不一樣還是我家魚粥?當即便同意了,只要求魚粥長大娶妻,多生幾個娃娃,取兩個姓鄭。

轉而,他又主動問起魚粥,是否也記得蜻蜓家人的情況。

葉渝州說記得一點。

於是從此蜻蜓也有了大名,叫做李映月,隨著年齡漸大,開始一邊跟隨哥哥讀書識字,一邊跟著姐姐學做針線,家務。

一家四口在邊城的日子,雖不豐足,但也不至於挨餓受凍,總之,普普通通。

然而,歲月的腳步不停,就算只是這樣普通平淡的日子,要一直維繫下去,其實也不容易,凡夫俗子誰都無法預知,意外和厄難,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到來。

鄭雲娘十七歲待嫁那一年,秋九月下,鄭老篾出事了。

正如固城過去現在,許多冒險去做商隊嚮導的人一樣,平靜而突然的,在某一次帶領商隊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

只有街面上漸起的議論,說是荒原賊匪近來猖獗,北契蠻子的零散騎兵又開始入境劫掠,就連大周官軍都只守著營地小心防備,不再出來巡邏了。

於是,很快便有人在小城破落的土城門上,掛起了那塊陳舊的警示木牌,固城所有人近期都不得再出荒原。

到此為止,鄭老篾失蹤這件事便結束了。

不會再有任何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