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后本來想直接就讓人將這小姑娘拖出去給砍了,但看在對其還有幾分欣賞的份上,她也願意聽對方解釋一二。

水銀淡淡地笑了笑,開口,清清涼涼的聲音不大,卻響徹了整個偏殿。

「陛下暈厥,其面卻豔、其唇雖青然邊線卻紅。時間已久,非氣憋之狀。另外:其脈雖似梗阻卻忽快忽慢、躍動間顯而有力。再觀其甲,頂端呈線狀青色,這,便是中毒之症狀。」

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這是陛下。他雖然暈厥了,但是臉上的膚色,卻顯現出了桃李的顏色。他的嘴唇雖然發青,但唇線卻是暗紅色的。若是血瘀之症,面色應隱隱透著青氣才對。

不要說人生氣的時候,氣憋住了臉色就會發紅。那畢竟只是暫時的,通氣了就會好。但陛下已經暈厥這麼長時間了,仍然發紅,若是瘀堵,絕無可能。

另外:他的脈象看起來像是被梗阻了,但血流卻是忽快忽慢的。沒道理梗阻之後,還會導致流速的變化。

這就像是一條小溪裡堵了塊石頭,溪水會從石頭的邊沿緩慢流過,而不會突然又快又慢的變奏個不停。

而且,他心臟的搏動是有力的,這並不像是梗阻之後血液回流速度緩慢後、會造成的跡象。

尤其是他的手指甲內側裡,端頂有一條青色。這是中毒最明顯的症狀。若是瘀阻,即便出現青色,也會是片狀而非條狀。

這番話一出,太醫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院正大人衝上前,兩位院判則拿起一旁的燭盞,也都湊到龍塌跟前。三人當著大家的面,將陛下的面色、嘴唇等都看了個遍。

最後,院正捧起老皇帝的手時,明顯整個人都在發抖。

明亮的燭光下,所有的人都能看到,老皇帝的手指甲頂端,那一條並不明顯的青線。

但,有,就是有,這是沒有人能忽略的事實。

院正、左右院判、以及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們,「撲通」一聲,朝著皇后就跪下了……伏地抖若篩糠。

他們這次,慘了……

老皇后看著他們這樣的反應,心裡不知是喜是怒。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太醫們之前是真沒發現老皇帝是中毒、還是假沒發現?

如果是假的,怎麼可能十幾位都能聯合做假?

可如果是真的……這十幾顆人頭,她是要呢?還是不要呢?裡面可是有她的人啊,若是要了,再培養出忠心、能幹的太醫,何其難也。

若是不要,等老皇帝醒了,她又如何交代?

想到這兒,老皇后看向站在一旁,那個神閒氣定的小姑娘,忽覺頭疼。她都做好了扶持太子上位的準備了,事情卻就這樣突然急轉直下了。

老皇帝若是醒了,太子則永無登基的可能。她要怎麼辦?和淑妃日後平起平坐嗎?淑妃能容她多活過一天?

可眼下,太醫們的這一跪,她再思量什麼,都沒有用了。她心內長嘆。要不是不能做得太明顯、要不是怕被世人詬病,她就不該宣這小姑娘進宮的、更不該聽對方解釋的。唉,一念之差啊。

「你可有解毒之法?」老皇后問向小姑娘。無論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面上,依舊保持著那份嚴肅,身上透出的威壓感,也分毫未減。

然而,被老皇后如此對待的水銀卻並不懼怕。她都是個將生死置之於度外的人了,還怕這點兒壓迫感?話說,老皇后在位多年,這身氣勢給人的心理壓力,居然還不如司寇繼昭的?

她沒去分辨,而是抱拳一禮後回道:「可解。」

這時,院正大人忽然膝行向前,連連向著皇后娘娘叩頭道:「請皇后娘娘給微臣、給太醫院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這毒……交由我們太醫院來解。」

身後十幾位太醫也俱都膝行向前,同樣的叩首求懇:「懇請皇后娘娘將解毒之事,交由太醫院。懇請皇后娘娘給太醫院立功贖罪的機會。」

水銀見狀,心頭微曬。真是難為這些上了歲數的人了,居然如此豁得出臉皮來不要,用如此方法來搶奪她的功勞。

如果此地是敖國、如果這些人是她的國人,她認了。不但認了,還會幫忙求請,甚至,還會讓出已到手的功勞。

醫者,不易。宮中醫者,更不易。每多死一個,於醫術之道便就少了一份傳承。她心痛。

可這兒、這地、這些人,統統都是敵人,她又憑什麼要讓?

為了人情世故嗎?為了不成為眾人攻訐的目標嗎?為了生命安全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