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招及至,完全不給李忘塵任何反應的時機,他只感覺到從上面、左邊、右邊、前面分別傳來四股巨力,巨力似浪奔潮湧,推搡擠壓,令李忘塵覺得自己像是塊可被任意塑形的橡皮泥,又像是個灘剛被煮爛的豆腐,他的“表層”在眨眼間已給撕毀和破壞,然後再被慕容博抓握。

在這一刻,李忘塵體會到一輩子也難以體會到的奇妙感覺,他飛了起來,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吊著,又好像腳下有云將他給托起,似傳說中的仙人般奇特。

但只有李忘塵知道,他不是被吊起也不是被托起,而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抓握在半空之中,固定身形,不得動彈。

周圍人驚呼起來,正要動作,慕容博隨手一揮,將他們全數制住。

郭靖怒喝一聲,“豈有此理!”

上前一步,重重擊出一掌。這一掌打出,在半空中形成肉眼可見的空氣波動,氣流隆起同時又凹陷,似波折的蛇形,又好像撲騰的狄龍,變化無窮。

“好一招見龍在田。”

慕容博眼睛一亮,不由讚歎,同時抬手斜掌飛出,劃了一個圈,再橫切過去。

他的一系列動作小巧精緻,乾淨利落,沒有半點無效的累贅,似千錘百煉之後的最精準打擊,雖然是短短數個動作,卻給人奧妙無窮的感受。周圍無一不是武者,有的人受了傷還是被慕容博所傷,有的人厭惡這個老頭的橫行霸道,但此刻無不承認他在武道上已走出極為遙遠也極為高遠的路子,可令任何武者肅然起敬,生不出半點厭惡,反而只有一心的敬佩。

郭靖的見龍在田是威風,也是的確強大,但洶湧澎湃的氣勁尚未抵達慕容博身前,即像是微風消散,又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一般,被這一掌、一劃、一切給削弱至無。

郭靖還待出手,可慕容博悄無聲息的掌勁已至他的胸前,見龍在田的掌力剛剛消散,他尚未察覺,胸膛驟然的凹陷下去,整個人悶哼一聲,砰的飛撞出去,砸在牆壁上又落下,以至於半天爬不起來。

黃蓉驚呼一聲,去扶起自己的靖哥哥。

“你們倒不用著急,大家都是青年才俊,我們對諸位無限歡迎。”慕容博轉過頭來審視李忘塵,極有閒暇餘興的說,“哦,你對自己下手倒也算狠,身上最起碼也有七十處偽裝了。”

李忘塵想要還手卻無法還手,想要還嘴也無法還嘴,現在已有面對小三合圓滿的自信,但現在面前的卻是大三合圓滿的慕容博。

他除了成為個任人揉捏的玩具之外,絕無任何一種其他可能。

萬幸在於,這強絕力量加身,卻並無任何傷害之意,慕容博似一個浸淫凋刻多年的工匠師傅端詳工藝品般端詳李忘塵。

只見這乾瘦老人悠閒的端坐於椅前,漫不盡心的五指開握,凌空施展,即將李忘塵全身上下所有錯位的骨骼接駁、變化的肌肉復原、充盈的皮毛削去。

李忘塵在他的對面呈現出奇異的變化,他的腦袋被一股力量往下按,骨頭一節一節嘎吱嘎吱的接上,整個人就這樣不斷的變矮,他的面容奇形怪狀,微胖的笑臉再不能維持和善的表情,變得稚嫩,變得幼態——甚至是身形,從成年人的體態變得微縮起來。

李忘塵逐漸從一個臨安府人盡皆知的一方龍頭,變成了個短手短腳,甚至還有些可愛的小孩兒。

在場眾人,除了段譽、黃蓉、郭靖等幾個知情者外,無不目瞪口呆。即便他們和“宋虛”關係緊密,甚至不乏有人知曉宋虛和仇統之間的隱秘聯絡,並聯想至剛入京時兩人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以此暗暗咋舌宋虛的心機,但從未想過這帶領著他們在臨安府幾戰幾勝,幾可將蔡京這老奸巨猾的奸相給逼迫至絕境的宋虛,居然是個年未滿十六的小孩兒。

一時之間,他們是既敬佩、又自慚,很多人想說些話,卻怎麼也說出不出來,只有種無法以言語表達的複雜情緒縈繞在心頭。

慕容博再次審視了李忘塵一遍,眼中露出一種奇妙的神色,即便能夠看穿李忘塵的偽裝,並知曉其中孩童的大致輪廓,但當真正見到李忘塵真實模樣的時候,他仍不免有些微的感嘆,“總算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好孩子啊好孩子。”

手上一鬆,李忘塵無力的掉落下來,已經面色發白,渾身是汗。

慕容博揭穿他的偽裝,並非只是對待像是普通易容術般撕開人皮面具、搓下易容道具那樣容易和無害,而是須得以強硬姿態去將李忘塵的化龍無相功的每一重功力硬生生破解、轟碎,縱然比不上剝皮般的可怖,依然是一種強迫的姿態。

這樣的變化,等若是正面碾壓過李忘塵一次,方可讓他“打回原形”。現在的李忘塵就好像是狐仙鬼怪的故事中碰上了得道之士的妖鬼精怪一般,被強行的現了原形,也再毫無反抗之力。

李忘塵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汗水,在地上掙扎了半響才抬起頭來,嘴角勾勒出一絲勉強而自信的笑容,“感謝慕容老先生不殺之恩,不知老先生有何要求我去做的?”

慕容博哈哈大笑,“還叫老先生呢,我是你的叔父!”

李忘塵呆了一呆,隨即反應過來,慕容博的母親是李滄海,他的嫂子或是弟媳是李青蘿,慕容家與李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慕容復是李忘塵的表哥,慕容博當然也是李忘塵的叔父。

這算什麼,好久沒有體會到的家庭倫理劇又來了?

稍顯遲疑之後,李忘塵苦笑著站了起來,“叔父到底有何目的,實在令小侄苦思冥想也不解其意。”

慕容博道,“我們慕容家要做什麼,你不是本來就清楚萬分的嗎?”

慕容家要做什麼,李忘塵當然清楚,而他曾和慕容復、王玉燕彼此相處甚久,這點慕容博當然也知道,所以可以猜測得到李忘塵知曉慕容家的隱秘。

對這句話並不意外,李忘塵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青龍會……”

慕容博道,“青龍會是青龍會,慕容博是慕容博,當然,蔡京也只是蔡京而已,我們三方可算是一夥兒,但具體有具體的想法,具體有具體的思路,並不代表在任何事情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可明白了。”

李忘塵這下是終於要鬆了一口氣了,“我知道,叔父要的,無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