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看元十三限的表情,李忘塵已知道大概的答桉,蔡京必然不簡單。

果然,沉吟片刻之後,元十三限道,“蔡京當然不簡單。”

李忘塵倒也不急著追問,因他發覺元十三限的談性似乎已被自己勾起,接下來不用

元十三限道,“若說在武功一道,他其實不值一提,但實際上他卻有著能在諸葛手中保命的‘能力’。這能力你大約非常熟悉,因為在甜山一役,我已展現得淋漓盡致。”

李忘塵腦子一轉,“不屬於武功,由你身上展現,能在諸葛先生手下保命……我知道了,是‘山字經’?”

元十三限點頭道,“沒錯,正是‘山字經’。”

他忽然看了李忘塵一眼,似笑非笑道,“這門驚世奇功雖非武功,卻可另闢蹊徑,在精氣神三道之外開闢獨屬於自己的領域,可比擬大唐雙龍的長生訣、大明武當的天蠶功,你有興趣學一學麼?”

他當然不會傳授李忘塵任何武功,只是起了逗弄李忘塵的心思,想要看看這一向鎮定自若的小鬼,會否因一門驚世奇功而心馳神往,露出醜態。

李忘塵搖了搖頭,“那可算了吧,這東西厲害歸厲害,但看你練‘山字經’練得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樣,就直讓人害怕,我看這東西里面只怕有什麼問題,總算你幫我一把,我也勸慰勸慰老元,你可要千萬小心了。”

這其實是並非單純的猜想,而是直接的提醒。

智小鏡當日委身於三鞭道人,獲得奇書《山字經》,以提供給元十三限修煉“傷心小箭”。但李忘塵卻知道,這三鞭道人其實是蔡京手下,當時蔡京知曉自在門內亂,諸葛正我又成為他的政敵,他害怕元十三限與諸葛正我和好,便暗中指示三鞭道人將《山字經》的內容刪減倒錯,令元十三限走火入魔,再不能理性思考。

《無敵從獻祭祖師爺開始》

之後他眼見元十三限殺妻、鬥諸葛,心中大喜,乘勢出現,成為元十三限修煉武功的各項資源上的大金主,只因其武功而供養著他,並不要求元十三限做任何事情,卻一年一年大把大把的銀子使去,令元十三限更是慚愧萬分,願為蔡京肝腦塗地。

但智小鏡此事,就一向是元十三限心中深深的隱痛。

若有任何人膽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一定會招致他的恐怖報復。

萬幸的是,現在的元十三限絕無對智小鏡的感情,智小鏡在他心中成為個只有印象而無知覺的遙遠名字,不構成任何感性的內容。而當拋開感性的驅使,李忘塵相信他現在的武學境地,能看出《山字經》的問題所在。

昔年的元十三限和諸葛正我,大抵也不過是和李忘塵一般的年紀,怎麼也達不到小三合,當時他會被《山字經》所騙,現在目光之高,怎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果然,元十三限此前從未思考過這點,但一經李忘塵點醒,沉思片刻,“……好啊,原來三鞭道人當日給我的《山字經》竟有這樣的陷阱……哼哼,可恨的傢伙……”看了李忘塵一眼,“你好像總能知曉一切古怪東西,我知道你有心提醒於我,但我正是逆練《山字經》殘篇,方有現在成就,它就是我,我也是它,我與這刪改後的《山字經》成為一母同胞、血緣親近的兄弟,其原本對我意義不大。”

李忘塵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元十三限以看破他心思的嘲弄姿態道,“哈,你這小子,想要用《山字經》引我去戰蔡京……嘿嘿,我就偏偏不上你當。”

這老頭子得意什麼?

李忘塵毫無語調、機械般恭維道,“是是是,老元你神功無敵,智慧絕頂,我在你面前可算是成了個徹徹底底的玩物啦。”

看到這副面孔,元十三限也意興闌珊,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別說這兒漂亮話了。總之,蔡京或許不通廝殺,但逃生、躲避、隱藏、變化的能力,絕不在我與諸葛之下,你就算拿出迄今為止的至強殺招,也打不破他的護體罡勁,你選擇他為對手,當真是自不量力。”

李忘塵微笑道,“這話可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總之我的問題是問完了,咱們禮尚往來,老元你有什麼不解大可詢問於我,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都與你一一解惑就是。”

這臭小子好似能將任何情形說成他吃虧而別人佔便宜,他犧牲而別人得利,這般得意洋洋的嘴臉看得元十三限咬牙切齒,簡直很想要一掌將他打成肉糜。

他強自按捺心中的怒意,正色道,“我長久以來一直有一個問題,你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忙來忙去,到最後什麼也撈不著。”

李忘塵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因為我在活著。”

元十三限疑惑道,“活著?”

李忘塵笑道,“是啊,我在活著,我要感受活著的一切:七情六慾,悲歡離合,一個都不能少。你若真要我說什麼大道理,我是一個也講不出來,也一個不願意講,那些東西人人都知道,卻又將一個又一個人給規定在自己的畫地為牢中,就好似是岳飛將軍,他講出的道理可令天下萬民流淚痛苦,他揹負的東西可令他的敵人也敬佩,那是一種無比偉大的情懷,卻不是我想要走的道路。”

元十三限點了點頭,“請繼續。”

李忘塵道,“我看見人受苦,我就痛心,我想改變。我看見別人歡笑,我就開心,我想加入一起歡笑。我看見有人做不公的事情,我就憤怒,我阻止他們……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從心裡面流出來的感情,就好像是從山下遵循著重力淌出的一條小溪,而我徜徉其中,逍遙自在,你若要問我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只怕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只能說我在活著而已。”

元十三限皺眉道,“世上很多人做些大事,都覺得自己在做極大的事情,包括諸葛正我在內,但從你這說法看來,他們卻錯了。”

李忘塵道,“我不否認人的偉大,但也肯定人的渺小。其實我一個人再努力也做不了許多事情,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世人平等,眾生一致,我若自命不凡,就貶低了別人的可能性,無異於自詡為神般的可笑,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不做,而且是所有人來做,而非一個人就能力挽狂瀾。所以我只能盡力去愛,痛快去恨,奮力去做,勇敢去死,若將人的一生比擬成搭弓射箭,有些人眼中只有靶心,有些人卻在意周圍的箭失是否中箭,有些人則思量著弓的材質,我卻只想在射中靶心的剎那,回頭看看我留下的軌跡,我想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這番話若濃縮起來,將是:生命重要的並非目的,而是經歷。

聽完了這一切,元十三限似乎給李忘塵打了重重一擊,整個人面色一怔,情不自禁道了一聲,“好。”

他再深深看了李忘塵一眼,這一眼和此前絕對不同,他彷佛正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去仔仔細細的思量一些東西。

轉身就走。

李忘塵看著元十三限的背影,遠遠高喊一句,“老元,這話可算是我思前想後給你的回答了,算是提前交款,以後再怎麼也沒新活可言了。你怎樣決定自己未來的人生都好,但未到約定的那一日,千萬不用找我,因為我真怕我不願殺你了——但我可沒忘了諸葛先生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