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上海下了場雪。

這場雪不同往年,淺淺的,只能踩出薄薄的一層腳印。碼頭上依稀可見硝煙下的安寧,陰謀埋於夜霧之下,這座看似靜謐的城市,正在以它不知道的速度蔓延毒瘤。

涼薄的夜裡,梨園卻暖的熱情似火。

雲知今天要唱的曲目,是《西廂記》裡那段崔鶯鶯與張君瑞衝破封建禁錮的愛情故事。

下面來聽戲的人不少,隨著戲逐漸開始,帷幕緩緩拉開,“噠噠噠”幾下敲鑼聲,雲知便站上臺,提著戲服,一張塗了脂粉的戲臉出現在觀眾面前。

“好!”

還沒唱,便有人為她鼓掌歡呼。

雲知在臺上轉了個身,鑼鼓聲在“噠”了最後一聲戛然而止。

“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也。先人拜禮部尚書,不幸五旬之上因病身亡。”

鑼鼓又一陣急促之聲。

“紅娘,俺去佛殿上耍去來。呀!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上方的人唱的專注,下方的人聽的痴迷。

阮言琛旁邊放了一旁花生米,目光卻只專注在臺上。

阿訊小心的問了句:“老大,咱們什麼時候回局裡?”

阮言琛酌了口酒,並沒搭理他。

阿訊自知尷尬,扯著嘴角回到板凳上坐下。

他的視線一直在雲知身上,她化了妝,穿著戲服,可那雙鳳眼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手上拿著一把摺扇,和臺上搭戲的人唱的認真,一次也沒往他這個方向看過來。

阮言琛的拇指交叉打轉,但這個人狡猾就狡猾在,他的情緒從來不會輕易展露,即便現在他很生氣,可你看到他時,只會想到是一個男人在欣賞臺上唱戲的女人。

他全程沒說過話,盯了雲知一個小時後——

戲終於來到尾聲,臺上的人唱:“門迎著駟馬車,戶列著八椒圖,四德三從宰相女,平生願足,托賴著眾親故。”

另一人附:“若不是大恩人撥刀相助,怎能夠好夫妻似水如魚。得意也當時題柱,正酬了今生夫婦。自古、相女、配夫,新狀元花生滿路。”

“好!”

又是一陣掌聲,雲知站在臺上鞠躬,眼睛很快掃視到了他,她瞭然於心,很快便又進入後臺。

阮言琛又抿了口酒,短暫的蹙眉後,他整理西裝,很快便追著雲知所走的方向去。

雲知取下耳環,坐在梳妝檯前看著自己,除了眼睛露在外面,其餘都被脂粉蓋住。

“多日不見,還以為阮隊長不會來了。”

察覺到他來了,雲知也沒轉過身,手上摸著後腦勺的髮絲。

幾個月前,她就是在這裡和他認識的,那時候他是汪偽特工總部的一大隊隊長,她是梨園裡的名角雲知。

阮言琛踏著皮鞋走到她身後,突然捏住她的肩,弓著身在她耳邊說:“今天唱的不錯。”

雲知隔著鏡子去看他,突然笑了:“那阮隊長可要常來。”

雲知美就美在風情萬種,唱戲的,臺上要扯開嗓門吼,臺下講話就變得軟糯糯的。

他突然很好奇,這樣的女人怎會不招人喜歡?

阮言琛突然從身後捧住她的臉,邪魅的問:“昨天去見了誰?”

他的聲音就像槍桿子要出鞘的悶響,下一秒就可能奪人性命。

雲知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什麼?”

“裝傻?”

阮言琛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的臉色變了,捏住她的嘴角,眯起眸子:“趁我還願意給你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