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百將士暫時停在了隆恩門外待命,皆是目光灼灼地望著皇帝與楚祐兄弟倆,將隆恩門堵得好似一個鐵桶般密不透風。

皇帝慢悠悠地揹著手,面上水波不興,淡淡地直呼其名道:“楚祐,這是先帝留給你的人?”

“不錯。”楚祐一派坦然地點了點頭。

從他出生起,他就知道先帝對他的偏愛,遠勝於其他的兄弟們。

先帝親自為他啟蒙,親自授他騎射,教他如何看人識人,教導他權謀心計……這些都是他的幾位皇兄們沒有的優待。

事實上,先帝給他遠不止擺在明面上的這些,這支藏在暗處的虎賁軍才是先帝留給他最寶貴的財富。

他藏了這麼多年,而今天,他終於可以親口告訴皇帝這個秘密!

楚祐的薄唇揚起,一臉傲然地看著皇帝,故意用緩慢的語氣說道:“這是父皇留給我的虎賁軍!”

他不介意讓皇帝知道這些,他就是想讓皇帝嫉妒,想讓皇帝不平,想讓皇帝的臉上露出求而不得的挫敗。

他只想狠狠地打擊皇帝,摧毀他的心志。

殿內的皇帝定定地看著楚祐,神情幽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再問道:“九年前,你去揚州真正目的,就是為了接受這支虎賁軍對不對?”

皇帝的表情看著很平靜,哪怕面對現在這種刀劍相對的局面,依然不焦不躁,無悲無怒,似乎是放棄了掙扎,又似乎看破了紅塵般。

“不錯。”楚祐再次點頭。

他笑得志得意滿,完全沒有去想皇帝為什麼會這麼問,只想宣洩這一年壓抑的苦悶與抑鬱。

不……不對,是壓抑了整整九年的苦悶。

九年前,先帝下旨把揚州賜予他作為封地,讓他親往揚州接手封地並擇址建康王府,其實,也是為了讓他開始逐步接手虎賁軍,讓虎賁軍認主。

當時的他也不過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郎,少年意氣,千里南下,一心想著要率領虎賁軍建功立業。

有時候,他覺得當年的事似乎很遙遠,很模糊了,有時候他又會覺得一切猶在昨日。

在習習山風的吹拂下,兩邊的松柏泛起翠綠的漣漪,山風夾著松針的清香撲面而來。

皇帝抬手撣去了幾根落在袖子上的松針,又嘆了口氣,冷不丁地話鋒一轉:“所以,先帝容不下顧策?”

就這樣短短一句話,楚祐的臉色刷的變了,瞳孔猛縮,脫口道:“放肆!先帝可是你我的父皇!”

殿外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滾燙的沸油中般,瞬間炸開了鍋。

文武群臣也是臉色大變,一片譁然。

皇帝剛剛的這句話劍指先帝,彷彿在說顧策“降敵”罪是先帝的欲加之罪,令人不敢再深思下去!

皇帝全不在意周圍其他人的反應,幽黑的眼睛沉了沉,目光像是釘子般釘在了楚祐的臉上。

他平日裡溫潤的眼眸此時是那麼銳利,似要把楚祐從外至內地看穿一般,繼續往下說:“朕思來想去,當年揚州臺陵城一戰,顧策降敵實在有些奇怪。”

“按照餘存正所言,臺陵城的局面雖然艱難,但也沒到要開城門降敵的地步。”

楚祐的臉色鐵青,沉聲怒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分明是顧策自己膽怯畏戰,忘了君臣尊卑、家國大義……”

楚祐的聲音下意識地拔高了幾分,渾身繃緊,近乎是嘶聲大喊。

他的失態顯而易見。

“所以,顧策之死其實是因為先帝要替你遮掩什麼嗎?”皇帝冷冷地打斷了楚祐,用的是疑問的口吻,但表情卻相當篤定。

“……”楚祐眼角一抽,心頭如同被針刺了一下,一陣銳痛。

那些他快要遺忘的記憶又洶湧浮現在腦海中。

他英朗的臉龐上似是覆了一層寒霜,薄唇緊抿,沒有回答皇帝的質疑。

九年前,他去了揚州接手虎賁軍,並悄悄在揚州練兵,他希望先帝、太后可以為他感到驕傲。

當時揚州是顧策的地盤,年少的楚祐自以為自己做得隱蔽,卻不想練兵的事沒能瞞過顧策的眼睛。

顧策來找了他,想要向他借兵抵抗越國大軍。

但他斷然拒絕了,虎賁軍可是他的底牌,不能外洩……

每每想到這段九年前的往事,楚祐就覺得心頭一陣煩躁,眼神也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