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時。

武井謙介雙手握著一根長矛,隨著衝鋒的佇列,向齊軍左翼的方向小跑著。不時響起的火炮聲,總會讓他心中不由為之一緊,抬眼驚恐地看向前方,以期在炮彈襲來的一瞬間,自己可以安全地避開。

雖然,他也知道,一旦炮彈飛來,即使你的動作再迅捷,也根本無法避開,等待自己的命運要麼是死亡,要麼是腿斷手摺深受重傷。

但他仍舊無法抑制內心的恐懼,會在每一聲炮響的時候,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作為幕府軍主力兵團的一員,剛剛在總大將發出的全軍衝鋒的命令後,他便隨著洶湧的人群,向前奔跑著,握著長矛的雙手已經被汗水浸透,鼻息間也發出濃重的喘息聲。

前方的旗本和奉行舉著武士刀,大聲地呼喝著,激勵著士氣,聲言,齊軍陣勢已破,最後的決戰時刻將至,諸君當以奮勇,盡滅敵軍,建立不世之武勳。

武井謙介聞知,猶自半信半疑,齊軍敢以不到兩萬人的軍隊,直面幕府八萬五千餘大軍,若無憑持,怎敢於這平野川上與我幕府軍決戰?

從仙台藩初戰不到兩刻,便敗退回後陣。

第二次進攻,萬餘先鋒部隊,在齊軍密集火力打擊下,未及半個時辰,便傷亡一千五百餘,再次敗回。

第三次,總大將閣下直接出動四萬五千餘部隊,以排山倒海之勢,發起了全面攻勢。初時,前陣不斷傳來各部傷亡慘重的訊息,更有數支藩軍因傷亡過大而崩潰而回。

但取得的戰果也是“巨大”的,齊軍陣列被不斷擠壓,不斷萎縮,大筒的射擊頻率也逐漸拉大,三千餘騎兵更是繞到了齊軍後陣,侍機而攻。

未多久,便傳來齊軍左翼被突破的訊息,堀田閣下當即下令,全軍突擊,向齊軍發動最後致命一擊。

或許,真的如四百年前那般,我們將蒙天照大神庇佑,“神風”相助,在無數英雄的武士奮勇獻身下,我們將再一次擊敗來自外夷的入侵者。

午後,三時一刻。

聯軍總指揮蘇忠福放下望遠鏡,然後轉頭看著幾名作戰參謀。

“發訊號,全軍突擊!”

“是,長官!”一名仁勇校尉(中尉)軍官興奮地應諾道,隨後撿起地上的訊號彈,將其引燃,高高地舉過頭頂。

“休!”

訊號彈帶著尖銳的呼嘯聲,飛上天空,然後爆炸開來,顯出五彩絢爛的煙花。

一名吹號手,抬頭望見訊號彈,立即舉起手中的號角,鼓足腮幫,使勁地吹出了衝鋒號。

“狗日的占城營,讓你們稍稍示弱,可不是讓你們丟盔棄甲地逃跑!差點壞了大事。……真以為,我齊國軍法是兒戲不成!”蘇忠福扭頭朝左翼的方向望了一眼,恨恨地說道。

隨著訊號彈和衝鋒號的響起,位於齊軍火炮陣地上煙塵四起,火光沖天,一排排火箭彈拖著紅色的尾焰,呼嘯著撲向幕府軍。這些火箭落地爆炸,火花四濺,燃起了熊熊大火,幕府軍腳下的部分乾枯草地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幕府軍衝鋒的佇列頓時大亂,紛紛四散避讓。

正在射擊的火炮隨即將炮彈換上了珍貴的開花彈,朝遠處呈密集佇列衝鋒的幕府軍轟擊。

一千餘齊國陸軍將已成潰亂之勢的占城營換下,排成三排密集陣列,向蜂擁而來的幕府軍打出了一波震撼的齊射,將其衝鋒的勢頭立時止住。陣後的一百餘擲彈兵,立刻將引燃的炸彈奮力地擲向後方簇聚成一團的幕府軍。

“殺!”隨著指揮官的一聲令下,千餘齊國陸軍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在硝煙還未散去時,發起了反衝鋒。

在聯軍的右翼和前陣,得到預備隊支援的火槍陣列,射擊密度陡然增加,在陣前六十米至一百米的距離內,頓時形成一道無形的死亡封鎖線,使得不斷湧來的幕府軍一排又一排地栽倒在地。

整個齊軍陣勢不再靜止不動,而是隨著幕府軍衝陣兵力的逐漸減弱,開始不斷向外擴充套件。

居於齊軍後方的幕府軍騎兵已開始緩緩驅馬衝鋒,騎士們俯低身子,緊握騎槍(或馬刀),眼睛死死盯著越來越接近的齊軍陣列。

勐然間,聯軍陣地煙塵又起,火光再現,數百支火箭彈拖著尾焰,呼嘯著撲向幕府騎兵叢集。火箭落地爆炸後,使得受驚的戰馬載著驚慌失措的騎手四處逃散,馬匹彼此衝撞,一時間人仰馬翻,陣勢大亂。

八百餘雲州鎮遊奕軍騎兵立時從陣中奔出,朝著處於混亂中的幕府騎兵殺了過去。及至近前,數百名遊奕軍騎兵或張弓射箭,或舉起火槍施放彈丸,射擊完畢後,隨手棄於地上,然後抽出馬刀,兇狠地撲了過去。

幕府軍總大將堀田正俊騎在馬上,愕然地看著前方不斷敗退回來的幕府軍,幾乎已不成任何建制,紛紛狼狽地向後奔逃著。於此同時,那些正在衝鋒計程車卒被敗兵裹挾倒卷著,倉然無措地撞在一起,將整個進攻陣勢攪得更加混亂。

遠處,隱隱約約聽到激昂的號角聲和節奏井然的鼓樂聲,以及一陣緊似一陣的排槍齊射聲。齊國的火炮彷彿裝了一雙眼睛,一顆顆會爆炸的彈丸狠狠地砸向尚處於進攻陣型的佇列中,四濺的彈片,升騰的煙火,將一隊隊幕府軍攻擊陣列擊碎,攪亂,然後形成又一片混亂。

敗了嗎?

看著平野川上,到處都是丟盔棄甲、狼奔豕突武士和足輕,一瞬間,堀田正俊感到一陣通體徹寒。

八萬餘大軍,盡喪於此,我如何還有面目再見主公!

堀田正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今日,唯有一死而謝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