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我們真的不保大明瞭嗎?”

隨著父親走在一段花園的小路上,跟在身後的齊子興實在沒忍住,輕聲地問道。

“子興,我們在做很多事情時,除了要付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外,有時候也要在客觀評估後,確認無法難以達到目的,就要學會及時止損,不要無謂的去耗費本就不多的本錢。”

齊天轉身看著自己的長子,已經十四歲的少年,囿於自己的王太子身份,似乎正在努力想將自己裝扮成一個大人,小臉繃得緊緊地,一副嚴肅刻板的神情。心中不免嘆了一口氣,作為齊國王太子,王國的繼承人,可能要揹負太多少年人不曾有的重擔。

“表面上看,擁有先進科技文化和火器技術的大明,最後卻被生產力更加落後的野蠻民族所摧毀,是高階文明輸給了落後文明,顯得異常反智和荒謬。但如果從較深層面進行探究,就不得不承認,滅秦者秦也。一個帝國,一個王朝,在病入膏肓、不可救藥的時刻,外來者只需要輕輕一推,看似巨大的帝國就灰飛煙滅,萬劫不復。”

“從根源上來說,任何文明的滅亡都屬於自殺,當文明衰落崩潰時,外來的蠻族總會適時出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當李自成與吳三桂拼死相爭時,獲勝的是以逸待勞的滿洲八旗。呵呵,有時候呀,歷史就像寓言故事一樣充滿嘲諷。女真族如同那個守株待兔的宋人,極其幸運地中了頭彩。富饒的中原地區從來不乏虎視眈眈的覬覦者。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五十多年前海外的日本人費盡心思,跨海遠征,動員十數萬軍隊,最後失敗了;五十多年後的遼東女真人卻如此輕易地成功了。”

“我們齊國偏居漢洲大陸,四周遍佈土人蠻夷。這種環境對我們而言,是一種大幸,也是一種不幸。土人蠻夷輩落後愚昧,生產力低下,非常有利於我們去征服和統治這片廣大的區域。但恰恰正因為本地區的蠻荒落後,使得我們齊國於此,無法獲得足夠先進文明和技術的交流。倘若我們自身安於現狀,不思進取,或許百年以後,將會泯然於周邊土人蠻夷,最終會被外來更為先進的文明所擊敗,甚至被奴役。”

“所以,以我們齊國目前的實力,明明可以徹底驅逐荷蘭人,獨霸整個南洋,卻依舊選擇與他們進行全方位的合作,甚至繼續放縱荷蘭人攥取該地區的商業利益。此舉,就是為了保持一個能和歐洲文明持續交流的渠道?”齊子興問道。

“依我們目前的實力,確實需要荷蘭人作為我們與歐洲溝通交流的渠道。”齊天點頭說道:“但是,當我們齊國的科技和文化,以及人口規模和軍事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我們不妨跨過大洋,將觸角直接伸到歐洲大陸,不僅要和他們進行科技和文化方面的交流學習,還要投射我們華夏的文明,彰顯我們漢洲的力量。”

“孩兒記下了!”齊子興鄭重地點頭說道。

“記住,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只有開啟自己的心胸,擴大對外交流,充分認識到自身的優勢和劣勢,相容幷蓄,不斷汲取外來文明的先進技術和文化,再融合於本國特定的國情,不斷地發展,發展,再發展,順大勢而起。要知道,在這個大爭之世,信奉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一旦落後,處於逆勢之中,就會捱打,甚至消亡於歷史的塵埃當中。”

齊子興聽罷,神情中帶有幾分凝重和嚴肅。

“你現在無需如此緊張。”齊天笑著說道:“我們齊國如今發展的態勢還是積極向上的。最起碼,在許多工業和科技方面並沒有被歐洲夷人拉開太大差距,甚至在某些工業技術上,我們可能還暫時處於領先一步。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盡最大可能,為你打下一個堅實而雄厚的基礎。你若是不肖敗家,至少家底也能厚一點。”

“父王,孩兒以後,定然會勵精圖治,不敢絲毫懈怠,將我齊國打造得更加強大和富庶,不負父王所望。”齊子興有些惶恐地躬身說道。

“我兒有此志向,自然最好。但是,君王也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偶爾懈怠,或者恣意妄為,在所難免。那位黃先生所言,縱觀華夏數千年曆史,賢君明主,存者廖廖,多的是碌碌無為之輩,也不乏暴虐殘民之君。所以呀,君王獨夫,非國家之福呀。”

齊子興愕然地看著父親,對這番話有些不明所以。

“以後,是要弄一個君臣相制的頂層設計,為我們王室後人存亡計,也為這個國家民族未來計。”齊天看著自己的長子,“作為君王,務必要剋制內心的諸多欲望,不論是內心縱樂之慾,還是貪戀權力之慾。如此,你就是一個有為的君主。”

“孩兒……記下了。”齊子興點頭應諾道。

“好了,陪著我一上午,盡是無聊的政事,想來是有些苦悶了。去找你的弟弟妹妹們去玩吧。少年人該有的肆意快樂,還是要盡情釋放的。”齊天拍了拍長子的肩膀。

“父王認為現在的大明已然不存在挽救的餘地了?”因為王宮裡有一位來自大明皇室的母妃,耳濡目染下,內心深處是極為傾向於大明,傾向於朱家王朝,因而,齊子興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有些不甘地問道。

“若要圖存,只能求變。”齊天想了想,說道:“本來在登萊永初朝廷覆亡前,他們已經開始進行適度的改變了,很多事情也朝著好的方向前轉變。若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登萊民生得以恢復,然後憑藉著超出清虜統治區的經濟條件,慢慢的輻射和吸引山東、江淮、河北之地的民眾影從,或許可以星火燎原之勢,發展壯大,最終驅逐清虜,重整大明。但很可惜,清虜一舉覆滅了永初朝廷,熄滅了大明最後的希望之光。”

“而如今南京的廣德朝廷,因為孫可望、李定國、鄭芝龍等強力地方勢力的介入和掣肘,大明沒有資本,也沒有能力去改變既有的社會生產模式和官僚鄉紳制度。但孫可望是流民軍出身,反倒沒有太多顧忌和掣肘,說不定能弄出一些新的變化。”

“父王,我漢洲之地,所居之民皆為大明流散移民而來,如此局面是不是更能試行我齊國所推各項新法,而未曾有任何掣肘之阻?”齊子興若有所思地問道。

“不錯,一張白紙好做畫。”齊天點頭說道:“今日我齊國若干施政之道,放到大明那般環境下,恐怕就有些難以實行。比如,各個廠礦企業中的眾多機器,還有正在不斷改善提升的蒸汽機,以及規模日益擴大的棉紡工廠。要是以大明眾多富餘的人口,自當會以人力為先,而不會費時費力地搞出那些被文人斥之為奇技淫巧的各類機器。就更不要說,政府頒佈的諸多法條中對商賈和商事的保護和規範,以及不少限制政府濫用權力之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