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誰復仇?

一、

父親余文臣死那年,我13歲,大妹餘海嵐十歲,小妹餘海瓊八歲。

其實,如果在現在,父親的行為,根本夠不上什麼反革命罪。

只可惜父親生錯了時代!

這是我餘沛義個人力量無法改變的!

也可憐了母親雷卓睿,33歲守寡至今。

那個時代反革命家屬改嫁誰會接受?

如果是現在,憑母親的為人,憑母親的能力,憑母親的知書達禮、容貌端莊,改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只是寫了十張標語趁夜色貼到纜鎮街頭。

標語的具體內容我忘記了。

反正沒過幾天,父親被抓走了,罪名是書寫反動標語,犯了反革命罪。

批鬥了幾次以後,被槍斃在纜鎮溪灘上,圍觀者甚眾。

這種場面以後我曾在魯迅先生的書中看到過。

母親雷卓睿和舅舅雷卓虎去收屍,而且不許我們兄妹三人哭。

母親說,你父親是清白的,歷史會證明這一點的。

父親臨終前對我們說:不要向任何人復仇。好好讀書,好好做人,父親不會白死的。

而我卻認為父親的話是反語,叫我一定要為他報仇。

18歲高中畢業後,我向舅舅借了200塊錢,開始了我長達13年的復仇之路。

二、

我要找的第一個仇人,是判我父親死刑的法官宋嘉。

關於宋嘉,我是從一張張貼在街頭的死刑判決書上知道大名的。

父親死後,我開始關注街頭的死刑判決書,我注意到他們的罪名多是殺人、放火、搶劫、強姦、販毒等,唯獨沒有反革命罪被槍斃的。

我覺得父親死的冤!

宋嘉的地址,我是從一篇介紹他廉潔清明的文章中知道蛛絲馬跡的,但令人遺憾的是,當我經過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宋家時,宋嘉已經病死三年了。

宋嘉兒子宋明接待了我。

宋明說:我父親早就預計到你會上門來。

說完交給我一大堆資料。

其中有宋嘉日記的影印件,日記中表明我父親確實冤案,而且是他經手的唯一的冤案,因為未經任何審理,僅憑上級機關一紙通知便殺了他,使宋嘉引憾終生。

因此以後宋嘉從沒再錯殺一人。

另外的資料是有關歷史檔案。我餘沛義高中水平,無法理解,我肯定一條是:社會的大氣候殺了我父親,而不是宋嘉。

但我也不明白這究竟是誰的錯,我將向誰復仇?

復仇之旅變成了尋訪父親之死的見證之旅。

宋明告訴我當年抓父親的當時公安局長葉勤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