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修道以來,皇帝的脾氣非但沒有改善,反倒變得更加喜怒無常、暴戾恣睢。

長伴在皇帝左右的丁無忌,對於皇帝的變化,也是心知肚明。

“陛下保重龍體,奴婢這就去查……”丁無忌低眉順眼地安撫著皇帝,直到皇帝的呼吸不再粗重,他才垂下眸子退了出去。

轉過身的那一刻,丁無忌嘴角的譏誚幾乎已經不想再作隱藏。

皇帝真的是在意這個孩子嗎?

怎麼可能!

他在意的,無非是自己似乎喪失了對於皇城內的絕對掌控而已。

這位陛下想要修道長生,想的也只不過是能將這皇權一直捏在手裡,捏出個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捏到天荒地老也不願放棄。

聽著房間裡瓷器碎裂的聲音,丁無忌笑得更歡暢了。

勾勾手指叫來個小太監守在門口,丁無忌施施然出了皇宮,進了皇城司的大門。

就在各方探子的眼神盯著他的房間之時,他已經換了套能遮住大半張臉的衣服,悄悄從密道溜了出去。

密道的另一頭,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裡,更加不起眼的一間廂房。

輕輕推開房門,丁無忌拍了拍肩頭的塵土,隨即越垣而出。

很快,他走到不遠處的另一座小院門口,從懷裡摸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枚已經泛著銅鏽的鑰匙來。

“爹,娘……”也不在意有沒有祭品,丁無忌站在黑漆漆的屋子裡,神情無悲無喜。

“我來看你們了。”伸手撫了撫面前什麼字都沒有寫的靈位,丁無忌一邊用指尖在上面虛虛地勾畫著名字,一邊喃喃地念叨起來。

這小院是他在進宮當差攢下第一筆錢之後,偷偷買下來的。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曉這院子的存在。

灰塵被抹去,那兩個早已刻印在他心底的名字,終於漸次出現在靈位之上。

手指從靈位上移開,丁無忌也不顧忌地面上滿是灰塵,盤膝坐了下來。

“爹,娘,你們別急。”

“那老傢伙的疑心病越重,我的機會就越多。”

“你們的仇,我一定會報的。”

丁無忌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他的回憶,已經上溯到了十幾年之前。

“他娘,咱們快走吧!”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晃晃悠悠地將裝著大部分家當的包裹扛到背上,身子猛然搖了搖。好在身邊的小男孩扶了他一把,讓他得以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

聽到男子的話,不遠處還在對著屋子裡的東西左顧右盼的女子失望地咂了咂嘴,隨即對著小男孩笑了笑。

她伸手拉起小男子,又把背上的揹包緊了緊:“他爹,咱們走吧。”

小小年紀的丁無忌,當時還不知道,這將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臨離別。

而這次離別,也正是他痛苦的開端。

“你們看看,這多好的秧子,怎麼就給淹了呢?”高瘦男子走在後面,看著高高的田埂兩旁的狀況,不由得又是一陣唏噓。

丁無忌忍不住踮起腳來,卻依舊什麼都沒看見。

只有那一片宛如汪洋的雨水。

女子同樣滿臉惋惜:“眼看還有大半個月就能收了,現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