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又是齊刷刷的一陣“陛下聖明”的聲音傳了出來,蓋過了殿外嘩嘩的大雨聲。

歌功頌德之際,滿朝臣子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其中有許多人,他們本以為這次要大禍臨頭,需得往那刑部大牢或是錦衣衛的詔獄走上一遭。

刑部大牢嘛,倒還好說。最起碼這地還是文人的地盤,總歸還能受到點照顧。

真要被關進錦衣衛詔獄裡面,多數人的結局,基本都是“病死詔獄”這種僅有寥寥幾字的記載而已。

在這期間,到底遭受了什麼樣的非人折磨或是虐待,許多人可是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現在好了,不管是法不責眾,還是皇帝仁心,目前看來,除了與那小冊子上的案件牽扯極深的倒黴蛋以外,多數臣子的內心,總算稍稍安穩了點。

當然了,也只是安穩一點點而已。

心中有鬼的那些人,他們個個都明白得很,一旦新政實施下去……

到了那個時候,尤其是在清丈土地或是核查戶數時萬一被人翻扯出來舊賬,他們可不敢保證,今日的好運氣,依舊還在。

至於如何去抹平這些事,各人是有各人的打算。

思慮之際,行注目禮的這些臣子們,忽然覺得,龍椅上那個姿勢有點不雅好似可以看透人心的年輕皇帝,很是可怕!

這一環套一環佔著各種大義名分的新政,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再去懷疑會是別人呈到天子案前的。

畢竟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在朝共事的同僚,誰有多大本事,雖然不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但大體上,心裡還是有點數的。

古往今來的變法改革,武勳有點夠嗆,但滿朝的文臣們,絕對是如數家珍,瞭如指掌。

正因為這樣,自認見識頗多的他們,壓根就不相信在這朝堂之上或是整個天底下,會出現遠超歷代能臣良相的文人士子。

如此這般想來,龍椅上的那位皇帝,能在弱冠之年剛剛親政沒多久的時候,便總結出這些近乎無懈可擊的強國之策……

這種事,豈能不讓他們感到由衷的敬畏,乃至害怕!

“陛下的新政,完美如斯!”

“只是…陛下,非是臣想替自己還有這天下文人士子開脫,而是……”

“陛下的新政,照顧到了大明朝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但那些有功名在身卻沒有官職的底層士子們,一旦沒了免除賦稅徭役這為數不多的權利,臣以為,稍有不妥,以至本該十分完美的新政,略顯瑕疵。”

言語之人,是禮部左侍郎,楊善。

他這個時候冒出來,絕對沒有一點想要反對皇帝新政的意思。

他進言,完全是想趁機搏一把。

他今年已經六十有五了,大兒子楊容因為犯了事被謫戍到西北肅州的威遠衛……

如果沒有皇帝的新政,楊善認為,他這一輩子,在致仕以前,能混到個尚書位置,絕對算是皇恩浩蕩聖眷隆厚了。

但那又能怎樣?

大兒子一家人,遠在千里之外的威遠衛。過個節,家裡冷冷清清的,人氣少了許多。

好在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好的機會,已經擺在了自己眼前。

自打剛剛皇帝點名了蘇州府還有吉安府這倆地方以後,楊善覺得,一條金光大道,向自己敞開了一道縫。

因為,區別於朝堂上的絕大多數文臣,楊善有個很大的優勢,那便是……

他的戶口所在地,是京師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