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心悅都在海上風吹日曬網蝦撲魚,和惠安女們一樣圍上花頭巾,偏短的上衣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肚皮。

不同的是心悅穿的惠女服是自己設計的,面料不比大家貴,但花樣款式看起來就是出眾。

不過她時常顆粒無收,通常是網被夾破了,只剩寥寥幾隻。

怎麼會這樣?莫非是被怪魚張嘴吃了網,還是有人缺心眼使壞,說不上來。

忽然一個婦人揪著自己孩子耳朵吼來吼去,叫你做點事都做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媽一天到晚有多辛苦。叫你好好讀書,成天往外跑,跑什麼。你爸出海一去就是大半年,回來竟是帶些死魚死蝦,能賣什麼錢,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餓死。你都不能體會一下,全是我一個人撐起這個家,應該讓你嚐嚐沒有媽的滋味,媽都快死了。

那孩子看起來不過八九歲,憋屈哭著聽她媽又是罵又是打的。

心悅看著實在心疼孩子,也覺得那婦人可伶又可悲,就上前說,姐姐,孩子還小,好好說。我們也都是從孩子長這麼大的,也是有過這樣被父母粗暴過,姐姐你不要把自己小時候受過的陰影,再傳到孩子身上,消消氣,親生的。

然而那婦人家卻說,你懂什麼,你又沒有孩子,少來教訓我。自己管好你自己,都把人家瀋河害成那樣,你有什麼立場說這樣的話,別搞得自己多好。

旁人聽了,都贊同那婦人家說的。跟著說那孩子起來,都是孩子不懂事,不乖不聽話......

一群老孃們還是最愛扯人那點私事,不管你怎麼想去改變點什麼,讓她們明白點什麼,都是徒勞無功,她們還是她們,還是愛問東問西的。

心悅只好當個啞巴,或者笑笑就是,好像在她無數輾轉的心事裡埋藏著無限的平和無爭。

後面大家發現心悅不好欺負,越看越覺得心悅不對勁,沒法處熱乎?

大家對她說,我們給你介紹個好人家,房子好幾套,做大生意的,不過是個阿敗(瘸子)。本來是介紹給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可那阿敗還嫌棄人家姑娘是個“臭頭丕”(閩南語瘌痢頭)。所以要另外找,你如果能嫁過去,就有享不完的福,就看你有沒有那個運氣。因為你之前和沈家小兒子的事,鬧得人人都知道,說實話很難嫁出去的。

心悅明白她們話裡的斥責,愣愣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說,這麼好的人家,留給你們自個吧。

大家咯咯地笑起來又問,你能不能幫我們問問你小姨,聽說偷情是世間最有趣的事,叫你小姨教教我們唄。

她們還真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要人教這方面的事,討罵,給臉不要臉。

心悅搬出《桃花扇》戲詞裡唱的那句:我且眼看你們起朱樓,眼看你們宴賓客,眼看你們樓塌了。

話完,心悅已經挑起擔子,離開。

在海邊忙了一個月、一個季節,連蝦魚也能和她聊天了,它們跟著心悅出生入死的。

日子一天覆一天,她決定換一種生活方式。

心悅用碎花布頭縫補惠女服拿到集市去賣。但經常遭到一群街頭混子的砸場,想來就曉得是誰對她們做出這事,不是菊姨就是黃曉玲同學。

更糟糕的事情來了。

這天陽光很足,小姨正在小庭院搭架子曬魚乾,嘴裡仍是唱著那首等心愛人的歌詞:為著心愛的伊一人,嘴唇嘴皮抹紅紅,來到昔日惜別的漁港,等君你回航.....無採我無採我,裝甲水噹噹......海鳥笑我是憨人......

心悅則在畫小姨模樣,畫了一半,心悅哭了,不知為何怎麼也畫不下去。

日子好像變得這樣長,這樣長,幾乎像要一輩子這樣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