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士元這近乎絕望的呼喊,讓周邊文士莫不動容,義憤填膺,紛紛指責王彥升惡行。

但除了指責,他們還能幹什麼?

跟一群拿著刀子說話的武夫講道理嗎?

他們真會講道理,豈有今日之事?

竇禹鈞輕撫著畢士元的後背,說道:“你先好好休息,一切等身體養好了再說,切勿多想。”

畢士元身軀微顫,眼中卻有著異樣的堅決,道:“先生,真的就沒有一點王法了嗎?學生不在乎錢,也不在乎這一身傷。可是那些書,學生真的忍不了。”

竇禹鈞眼中有著怒火,但更多的是擔心。

毀書!

在任何和平時代都是天大的事情。

唯獨這個武夫稱雄的時代,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除了他們這些讀書人,誰又會在意那一本本薄薄小小的書籍,那一片片細細長長的竹簡?誰又清楚,這些不起眼,輕易能夠毀去的東西,承載的卻是華夏最為璀璨的文化。

此事不管最後如何,竇禹鈞都不願忍下去。

不然這些年他的努力,將前功盡棄。

相較畢士元的“忍不了”,竇禹鈞想得更多,他本是朝廷的太常少卿、右諫議大夫,但因醉心於教育,申請致仕,將精力用於義塾之上,以弘揚華夏文化。

比之原來武夫們無法無天,在郭榮的治理下,驕橫的武將已經收斂很多了。

尤其是近年來大周連戰連捷,取孟蜀四州二十一縣,奪淮南十四州六十縣,收南平三州十七縣。

這些地方都需要大量的官員治理。

郭榮一邊讓廟堂文官相互舉薦人才,一邊重視科舉選拔人才。

大量計程車人得到了任用,下放到各地擔任官吏。

士人昏暗的前景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此事若強忍下去,只怕又要回到以前那般無尊嚴的苟活。

不論什麼後果,都要反抗。

那些莽夫就不知道什麼是退讓,唯一懂得的就是得寸進尺。

只有讓他們痛了,才知道收斂。

不過竇禹鈞並沒有打算利用畢士元,抓住這個機會鬧事。他擔心舉目無親的畢士元會受到脅迫傷害,禍及生命。

竇禹鈞雖然有些迂腐頑固,但自身道德毋庸置疑。

看著畢士元,他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此事你莫要參與了,好好養傷,至於你多年珍藏,吾這裡藏書亦不少。你可隨意借閱抄寫。便將此事,當作人生一大考驗吧。”

畢士元心思靈透,看出了竇禹鈞不想讓自己介入太深,高聲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先生……晚輩絕非貪生怕死之人。此事因學生而起,學生避不開,亦不願避。只想求一公道,死而無憾。”

畢士元在歷史上就是以剛毅嚴謹著稱,後世遼聖宗耶律隆緒和他的母親蕭太后,率二十萬大軍南下,意圖一舉覆滅北宋。當時廟堂上下官員大多驚惶恐懼,宋真宗更是無心抗敵,惶恐不安,不敢與契丹一戰,動了南逃之念。參知政事王欽若是江南人,主張遷都金陵。樞密副使陳堯叟是四川人,提議遷都成都。

當時便是寇準與改名後叫畢士安的畢士元兩人力排眾議,堅持讓宋真宗北上親臨澶淵。

這才有了澶淵之戰、澶淵之盟。

若不是他們兩人,大宋只怕提前進入劃江而治的時代。

竇禹鈞看著畢士元一臉青稚卻又剛毅決絕的模樣,心中大為寬慰,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少年,華夏文壇承傳才不會斷絕。